憐喔,她母親改嫁,想說回來投靠父親,結果父親又那麼早走……”
範媽媽是包打聽,鄰里間的八卦沒有一樣能逃過她的‘法耳’。
“她搬回來了?”範柏青低喃著,胸口浮現一股奇異的情感,像有根羽毛輕輕地撓著他的末梢神經,麻麻熱熱的氣瞬間自腳底竄了上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要接那間葬儀社,要真是這樣,以後恐怕很難嫁出去了。”
“我聽說啊,他們那種工作經常去事故現場收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體,在殯儀館過夜,幫遺體化妝……想想還真可怕。”範媽媽繼續說著和鄰居討論的內容。
“我去看看她。”範柏青將手擦乾,急忙往外走。
“喂、喂!人家家裡辦喪事,你去做什麼——”範媽媽在他後頭喊著卻追不上範柏青的大步伐。
他已經很久沒想起柳云云了,實際上,他是國小五年級的時候才分到跟她同一班,兩人同學的時間也就只有國小的最後兩年,之後,就如母親所說的,她跟著母親搬到臺中,再也沒有她的訊息。
小時候,他很喜歡她。
範柏青笑了笑,想起那段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還記得開學的第一天,他站在黑板前自我介紹,講得口沫橫飛,一點也不怕生,主要是他在學校太出風頭了,大半的同學跟老師都認識他,自我介紹完,所有人給他熱烈的掌聲,不過,他卻獨獨注意到坐在窗邊,望向窗外,對他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柳云云。
他指向綁著公主頭,髮色烏黑油亮,面板白皙的柳云云,問老師能不能坐在她旁邊的座位。
此後,‘羞羞臉,範柏青愛柳云云’的嬉鬧玩笑就沒停過,而他也從來沒有反駁過。
柳云云根本不搭理他,基本上都是他死不要臉地纏著她,還不時在放學時跟她老爸裝熟,在她家鬼混,沒想到柳伯伯已經過世了……
這些已經離他好遙遠的記憶,此刻再次被喚起,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現在長成什麼樣了,過得好不好。
他最喜歡看她從面無表情到嘴角很難控制不微微上揚,然後又因為被他逗笑而露出懊惱的神情,那是一種莫名的成就感。
他們倆從來都沒熟絡過,她卻神奇地在他腦中存留著鮮明的印象。
範柏青穿著合身的黑色T恤,衣服上披綴著金屬煉條,底下是件刷白服貼著修長腿部線條的牛仔褲,戴著鴨舌帽,晃到柳云云家門口。
她家大門上方掛著已經略微褪色的招牌,寫著'安心禮儀公司‘,左邊是棺木行,右邊隔兩間是金香鋪,全是她的親戚開的,據說她有個叔公還精通紫微斗數,在命理界的輩分很高。這樣不知算不算家族企業?
午後,陽光曬得柏油路熱滾滾,街上車輛稀少,他站在門口往裡探,屋內昏暗暗的,有個身影坐在椅子上,長髮,他看不清楚,往前走幾步,踏進陽光照不到的匡內。
坐在椅子上的人站了起來,突然間,身體搖晃了下,似乎就要倒下,範柏青一個箭步衝過去,在那人倒下的一瞬間接住了她。
同時,他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範柏青?”
不會吧?!揹著光她也能認出來?
範柏青坐在醫院急診室裡,注視著病床上那張蒼白幼細的臉,搜尋記憶中當時只有十一、二歲的柳云云。
她的聲音很輕很細,眼神總是透著早熟的沉穩,個性很文靜,如果他沒去鬧她,她可以坐在位子上一整天不跟任何人交談,不像其他女同學下管是倒垃圾、提便當、上福利社,就連上個廁所也要成群結伴。
後來,他才明白班上的同學都被父母叮嚀過不要接近她,因為她家是開葬儀社的,怕小孩子沾上不乾淨的東西。
範柏青用手指纏繞著柳云云直順烏黑的長髮,這髮型倒是一點都沒變,只是褪去了童稚,出落得更秀氣標緻。臉還是瓜子臉,細細的眉,尖尖的下巴,面板白淨清透,小巧的鼻樑、緊抿的唇辦,就像小時候不肯理他時的模樣。
唯一多出來的是眼下淡淡泛青的睡眠不足痕跡。
十五年有了吧!他們中間跳過去的歲月,一轉眼,他從淘氣的小男孩變成還是靜不下來愛玩的男人,她呢?變了嗎?
在經歷成人世界的不夠完美,童年的記憶在此刻像顆純淨無瑕的寶石,顯得特別耀眼珍貴。
“唔……”床上清秀的人兒動了動,醒過來,抬起手遮住刺眼的光源。
“感覺怎麼樣?頭還暈不暈?”範柏青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