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弛不拔刀砍了自己,太后也應該派禁軍將自己大御八塊,以洩心頭之怒。然而她也明白,他是真的遇刺了,很可能還傷得不輕,所以官家放棄微服私訪,踏霜尋香。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了呢?她想不明白,腦袋也快要裂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忽然響起篤篤篤的輕釦聲。
阮碧揭開帳幃,趿著鞋到窗邊,開啟窗子,只見四姑娘拎著酒壺站在窗外,微弱的桔黃色的燈光給她的臉上抹成一片淡金,飄渺冷淡如同寺廟裡遙不可及的塑像。她的身後是席天幕地的夜色,天空一鉤瘦瘦的下弦月,象是被天氣凍著,瑟縮著,不甚羸弱。
“五妹妹,我睡不著,你陪我喝一杯,如何?”四姑娘說著,不容拒絕地把手裡拿著一個酒盅遞給她,又給她斟滿。
阮碧也不想拒絕,一仰脖子喝個精光。一股辛辣順喉嚨而下,所到之處先是火一樣的炙熱,而後變成溫熱流向四腳百骸,人好象也跟著溫暖起來。四姑娘又給她斟滿,低聲問:“妹妹,你最害怕什麼?”
阮碧想了想,自己最害怕什麼呢?死亡都經歷過了,還害怕什麼呢?應該無所畏懼才是,但是方才她害怕了。聽到阮弛說“他死了”的一剎那,明知道他在唬自己,卻害怕了——害怕他真的死了……
四姑娘把酒壺放在窗臺上,背過身,倚著窗框,看著天邊的冷月,又問:“妹妹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麼嗎不跳字。不等阮碧回答,她直接往下說,“最害怕不明不白稀裡糊塗地活著。怕這一生我就這樣子了,從這個深宅大院到另一個深宅大院,不明不白地嫁了人,生了孩子,然後就人老珠黃了。生得好看有什麼用?擅長女紅有什麼用?還不是關在房間裡對鏡自憐?”說到這裡,漸漸哽咽,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襟上。
聽她語氣悲切,阮碧也不由自主地溼了眼眶。
“妹妹,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怕自己跟花一樣,還沒有開過,就直接謝了。”
阮碧默然流淚片刻,攬住她的肩膀說:“姐姐,不要擔心,太陽落下了,明天還會升起的。”
這句話是對她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第二天,關於晉王遇刺的訊息已經傳遍京城大街小巷。茶館酒肆,井邊樹下,除了少不經心的孩童,沒有一人不說這事。千人千面,萬人萬口,自然也有各種各樣的說法。有人說,晉王在酒肆裡喝得醉醺醺,被北戎細作發現,糾結一幫刺客,一擁而上,將他刺成馬蜂窩。也有人說,北戎派出絕色舞娘媚惑他,正成好事時,藏在床地的刺客一躍而起,將他刺個透心涼。還有人說,北戎人恨他入骨,派出五百個絕世高手在峽谷伏擊,箭矢如雨,殺聲震天,血流遍野……
聽說,太后得訊息晉王遇刺訊息,氣怒攻心,暈厥在地。官家雷霆大怒,急召文武大武,揚言要出兵北戎,其中一個老臣反對,結果被他扔的鎮紙砸中額頭,流血不止。年近七十性急如火的定國公主動請纓,請兵二十萬,誓言蕩平所有的北寇。皇后的父親趙將軍也上疏請求重新回西北,願意永遠駐守邊疆,不讓北戎人踐踏大周朝的一草一木。有大臣上疏,說趙將軍一回京城就發生這樣的事情,可見西北邊疆還得他來鎮守。另一個大臣上疏說,晉王無緣無故跑到延州,所欲何為,須要查個清楚明白才是,結果當廷被革職了。
大部分百姓都是義憤填膺,恨不得喝北戎人的血,啖北戎人的肉。當然也有例外的,比如說阮老夫人。她聽說各種訊息後,特別是太后急怒攻心暈厥過去,長吁一口氣,眉宇立即明亮起來,還跟小丫鬟說:“阿彌陀佛,跟廚房說,今日午膳加個四喜丸子。” 府裡的人都知道,老夫人飲食很有規律,每膳二葷二素一湯,倘若忽然要加菜,定然是因為心裡高興要加餐。
能不高興嗎?被太后威脅了一番,固然是怕了,心裡何嘗不是堵著一口氣。如今她兒子生命垂危,這口氣當然就順了,何況這個兒子還是三老爺的靠山。
坐在一旁的阮碧,聽到她假模假樣地說“阿彌陀佛”,恨不得把手裡的金剛經扔過去,砸她成阿迷豆腐。
過了七八日,訊息才漸漸明朗。
雲英知道阮碧擔心,所以一得到確切的訊息,便跑到東廂房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沒錯,王爺有個三百人的侍衛隊,另外貼身侍衛三十二人。不過他平常在京城裡出入,只帶著一列貼身侍衛。那日他從宮裡出來,直接出城,因為也沒有跟餘慶他們交待。他們都以為只是去郊區的禁軍營,結果發現他一直往西走,才發覺不對,趕緊叫人回王府傳信,讓侍衛們趕過來。雖然侍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