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感到難以言敘的屈辱,以及從清早被堵在後宅的悶氣積累到這一刻,他這個書生官員的承受能力達到了極限,心中的火氣迸發出來,這滎陽通判大人徹底惱了,“如此說來,安副使是欲要罔顧本官之權益,強擒本官治下之民?莫要忘了,貴使所擒罪民雖膽大妄為,卻仍是本官治下,須遵我滎陽律令!該由本官發落!”
安提亞諾眨了眨眼睛,狀若無辜地說道:“何通判好像……很惱怒?入宋境之前,我家將主曾說,宋國皇帝權力最大,我要把盜匪遞交權力最大的人處置,為甚你……想要攔阻?是這被擒盜匪於你關聯?還是何守清通判你的責權大於皇帝?”
何守清漲紅的臉瞬間又白了,對方貌似懵懂,但後兩句話實在是誅心之言,無論與盜匪相關,還是責權大於皇帝,哪裡是他一個小心通判能夠承受的?
兩人交談的聲音並不小,旁觀看熱鬧的人有不明白的自然兩兩相問,有那明曉事理的自是暗呼厲害,這黃毛胡人言語雖然笨拙粗陋,但是擠兌起人來招招進逼,絕非等閒。明白的與不明白的人聚在一起,話語聲匯流在了一起,嗡嗡成了一片。
騎虎難下的何守清懵了,面對比他高了有半個頭的安提亞諾,越發覺得壓抑,不由自主的向後踉蹌的退了兩步,忽又若有所悟的看了看左右兩邊跟隨的人,雙眼一閉然後猛地睜開,“安副使,何某添為滎陽通判,無能決斷靈州之事,貴使所擒之人,半數曾從屬何某身後之人,內情本官亦不清楚,或有誤會也未可知……何不由他們與你直接交涉?”
言罷,他也不等安提亞諾的反應,扭頭就向兩側的人說道:“郭員外,石提轄,與靈州人交涉該由鴻臚寺部堂決策,實非何某區區通判所能左右,後事如何,兩家自憑手段,或可直接交由陛下決斷……”
言未幾,他腳步一側,也不知怎麼邁的步子,或是這天上飄落的雪花造成的路滑?沒人攔阻的他直接到了對持的兩撥人的一邊。
是的,他也溜了。
不同於安提亞諾之前的溜,他是徹底撂挑子不幹了憑甚你們勳貴惹得麻煩要我一介通判頂鍋?
被何守清點出名號的郭、石兩人都是出身將門,不過性子卻大有不同。此時此刻,兩人彼此對望了一眼,除了無奈惱火之外,更多的卻是憤怒。
無他,被靈州人擒住的盜匪多半出自這兩人門下,他們若是置手下人死活於不顧,那就不僅僅是幾十條人命的問題,而是家宅內部的離心離德!
郭員外本名郭耀庭,身材修長卻不瘦弱,最顯著的特點是臉上留著幾縷長鬚,是遠近聞名的美髯公。這人性格穩重慮事周密,雖說是將門出身,平素卻喜歡讀《春秋》和《史記》,算是將門世家中難得的另類。
石提轄本名石坤,這人是個壯碩的彪形大漢,說是虎背熊腰亦不為過,這廝是個火爆性子,仗著不俗的武力,家中又是將門石家旁系,在這滎陽城雖說比不上根深蒂固的鄭家,但也算是一流的存在。
這廝先前被郭耀庭壓制了一陣,早就感到不爽,如今文縐縐的何酸生撤到了一旁,他二人恰好與安提亞諾對上。
心機與智慧都不錯的郭耀庭暫還不像出頭,抬手捅了一下石坤的腰際,趁後者扭頭的時候,使了個眼色,才懍然扶著刀柄戒備。
石坤的粗豪其實只是表面,火爆性子掩飾下的其實是並不遜於人的奸狡。
雖然沒見過靈州人身手如何,但見靈州親衛體魄外形不遜於己,石坤也不敢貿然抽出刀子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大聲喝道:“兀那靈州甚子副使,灑家1將門石坤是也,你等所擒之人半數為灑家莊中農戶,使者備天馬過境,彼等妄起貪瀆之心,實為不赦!不過使者初入我宋境,灑家部眾皆不知實情,但有得罪之處,還請使者饒恕則個,若能義釋灑家部眾,灑家必以重金厚禮相贈,事後亦絕不為難,若何?”
應該誇獎的是安提亞諾的語言天賦真的非常不錯,這石坤祖上可不是地道的滎陽人,嘴中更是一口鼻音甚重的關西腔。石坤言語罷後,安提亞諾僅是思考了片刻,便明瞭這東方大漢話裡的潛在意思先放人後賠錢然後你好我好……
應該說這石坤卻也不傻,他這話換做應對外來的胡人倒也不差,但是對於靈州人來說,真的是提著乾肉送佛爺走錯了廟門。
跟著羅開先走了千萬裡的安提亞諾可不是草原上沒見過財富的牧民,不說之前一路上的繳獲,據他所知,自家將主單只是在庫扎克那山洞獲得的財富,都足以讓拜占庭元老院的元老們驚掉下巴。
些許財富就能收買我這堂堂使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