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之外一片新綠樹影間依稀挑出的一旗半新酒帘,向嶽不群道:“嶽師侄,咱們到前邊店裡添些乾糧再走。”
嶽不群臉色蒼白,有氣無力的道:“全憑風師叔安排。”
兩人一騎馳到近前,但見道旁酒店店面落得極小,被幾棵樹低壓的枝葉層層疊疊遮住了大半,簷底半堵青灰的石牆斑斑駁駁。那酒店倚著門邊向外搭了半片茅草蓋頂的棚子,棚下歪歪斜斜擺了三四張木桌,幾付粗瓷茶具倒扣在桌上,已被塵土氣燻得微黃。陝南道向來過客稀少,雖已正午,店中卻並沒有多少人光顧,只一張桌旁兩個身形瘦削的佝僂老者相對而坐,默默的咬著幾個饅頭,除了其中一個裹了灰袍的老者不時輕咳數聲,兩人舉動之間便都寂然。
那兩個老者乍一入眼,風清揚背脊便不由一震,猛地放脫馬韁,開口叫道:“師父!嶽師叔!”
嶽不群也叫道:“爺爺?”跳下馬背,奔到另一個青衫老者身側。
兩個老者聞聲齊齊偏頭,卻見容貌蒼古威嚴,果然便是華山派耄耋蔡子峰與嶽肅。
——蔡子峰、嶽肅原是同門師兄弟,數十年前分別開創華山派劍、氣二宗,蔡子峰的劍宗偏重於劍法招式,嶽肅的氣宗卻更注重內功修為,兩人皆將自身所悟奉為武學正統,數十年來爭執不下,最終師兄弟反目,各自閉門授徒,再不相互干涉:兩人彼此水火不容其時已久,豈料今日同桌對坐,卻出乎意料並未唇槍舌劍、大動干戈。
蔡子峰眼望風清揚,蒼老枯瘦的臉上長眉微舒,道:“揚兒,你怎麼在此?”風清揚下了馬,道:“我在武當遇見了不言和不傷——師父,師兄他們呢?”一面說著,一面將馬在店前樹上栓了。
蔡子峰眼色一暗,道:“咱們分頭衝下華山。璋兒還不曾有訊息……”頓了頓,彷彿又想說什麼,猛地一聳肩,低低咳了起來。他肺中癆病原是十幾年的沉痾,風清揚自幼跟在師父身側,當下也不以為異,上前數步,輕輕拍打蔡子峰背脊。
不料蔡子峰身形一顫,“哇”的一聲,竟嘔出一口血來。
風清揚一驚,忙扶住蔡子峰身子,促聲道:“師父!”蔡子峰卻微微擺手,喘了幾氣,低聲道:“不要緊,接了魔教的小子一掌——哼,‘飛天神魔’趙鶴,果然名不虛傳。”
他似是受創頗重,一口鮮血嘔出,臉色已是蠟黃。風清揚在劍冢習武既久,出山後又是一路縱馬狂奔,近日江湖中的訊息頗不靈通,只在贏不言、嶽不群等人口中才稍為得知魔教攻打華山之事。眼下他空有滿腹疑問,見蔡子峰受傷,生怕觸動師父心事,只得嚥下了,卻不敢一一問起。
卻聽嶽肅淡淡道:“這次魔教圍了下山的通路,白清璋與你的幾個師兄留在最後,只怕他這手劍法,哼哼,便未必管用罷?”
蔡子峰咳了一聲,冷冷怒道:“我那徒兒出不來,你那兒子便也出不來。”垂著眼盤算了半晌,似也覺此事吉凶未定,忽然仰天一嘆,道:“我華山派遭此一劫……遭此一劫……”喃喃片刻,埋沒在眼瞼褶皺裡的昏花老眼倏忽閃過一痕精光,回手扯住風清揚衣袖,撐著桌面慢慢站起身,道:“揚兒,你隨我來。”
嶽肅的臉色微微一變,眼見風清揚隨蔡子峰一前一後的進店,卻也並不出言阻止。
小店內堂除了後廚便只剩下店家自家居住的一間小室,蔡子峰塞給店主幾錢碎銀,借了小室入內,闔上室門,揀了一張座椅坐定,向風清揚道:“揚兒,你心裡怕是想知道,為何魔教突然找咱們華山派的麻煩罷?”
他為人向來嚴厲,這一問卻帶著極淡極淡的笑意。風清揚一怔,驀然發覺師父面上竟是苦笑,心底疑惑不禁更甚,想了一想,答道:“……是。我想魔教若要攪散五嶽結盟,原本不該單找華山一派的麻煩——便是找了,也斷不會密而不發。”心道近幾日只有自己一人與魔教任我行等人起過沖突,但任我行既叛教自立,客棧那夜自己窺伺在側卻又無人發覺,若說魔教中人為此事向華山尋仇,可也著實太過離奇。
蔡子峰低聲道:“魔教尋仇的緣由,便是你掌門師兄也不知道——這次魔教十大堂主齊出,為的便是《葵花寶典》!”
他話音甫畢,風清揚不由“啊”的一聲,道:“《葵花寶典》?怎麼又是《葵花寶典》?”
蔡子峰微微抬眼,道:“你何來一個‘又’字?”
風清揚道:“我日前拜上少林,正遇見魔教之人對少林寺動手,為的便也是這部《葵花寶典》。”當下寥寥數語將那日任我行率眾上少林挑釁卻鎩羽而歸的始末說了一遍,只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