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部分(3 / 4)

小說:杯雪 作者:

當年華山派有劍、氣之爭,少林也不斷衣缽之亂。各家各派,求的是一個傳道。但那‘道’都是傳下來的——前人開基,後人裝點,一堂一室,一架一構,都出於眾手。縱難說洋洋大觀,也實算結構紛繁;不說美崙美煥,卻也都有些機巧獨擅。所謂出手相搏,就是拿這一家一派的套子來罩你。你但有沉迷,無不陷落。就看你的功力高還是他的手段深了。但那駱寒卻一劍獨逸,拋萬般法門於不顧,遠溯武學之前。獨探源頭,當然自得活水。雖然其間之困惑煩難,空虛渺茫更較他人為甚。但他確是做到了所承別傳。

——其實,在無數江湖人心目中,他所心冀的武學,在浩如煙海的源頭,實在是無門無派的。那是有意識之初,天地鴻蒙,隱約一線。如今千門萬派,通向那裡的,接在源頭的,往往也不過是那麼一個點。悟及於此的,萬無一二。耿蒼懷武學之成,實是在三十歲時聽了一個文士的話。那文士說,“為學如求所成,當尋得語言之前。”此言深切。耿蒼懷由此而悟,學武如欲有成,也當返到有招式之前。

其實站在源頭那兒,才是一片全未開拓的荒原。此處,文武殊途,卻可同歸。孔孟觀之,曰:“此地浩瀚,逝者如斯夫。流沙弱水,無定力者,必沉溺無限,為小民細智所未宜輕至。”悲憫眾生,故言“敬鬼神而遠之”。垂五經六藝以教天下——君君臣

、父父子子,開萬世不易之基。雖有癬疥,終成大德。百千年來,董仲舒,韓愈,一代代大儒,疊房架層,建構人倫,也就是想造一座房子讓萬民兆姓的思想安於其中。行有常則,動靜有止,不致於面對意識荒漠中那難以預料的狂風暴雨而已。

因為,那空茫真的足以摧殘人生存的意義。此外,老聃有老聃之道,莊周有莊周之道。我們後生小輩,但有歸心,無不是託庇於其羽翼,才於蜉蝣之生中偶得意義。——就象耿蒼懷以濟世利民為己任,以家國之念自圖振作,以抗人生之無常、物理之殊異。細細想來,原來不過如此。

所以,他為那駱寒感到感動。敢獨面空茫的人無論如何是令人敬重的——不是這少年,他都不會再想起這些了。

想著、想著,耿蒼懷步入陣中。這一堆石頭,一經人意發動,竟威力如許,他的心中也自駭異。如今控陣之人已走,石頭也就成了只是石頭而已。

他走至中間那塊大石旁,果然上面有一代武聖歸有宗刻下的字。耿蒼懷抬頭望去,鐵鉤銀劃,心中不由大起高山仰止之感。只見那塊大石,氣象獨具。石面上,字字俱如拳頭大小。刻的一篇文字,引的卻是賈誼的《鵩鳥賦》,篇尾註明瞭出處——如果不注,耿蒼懷也不知是何來歷,引的那一段文字卻是:

……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訊息兮

,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是控搏;化為

異物兮,又何足患!……

言若有情,憂憤深廣,耿蒼懷一時都愣住了。

一回頭,那駱寒還在那塊大石上無語靜坐。他悟到了什麼?——耿蒼懷也不知。

到第三天夜裡,耿蒼懷於睡夢之中,猛然驚醒。卻是駱寒縱聲高嘯。他的嘯聲也非同常人:清銳嘹唳、出於丹田、返自虛谷、若有形質、直幹鬥牛光焰。

耿蒼懷知他必有所得,抬起頭,只見滿天星宿。天愈黑,星愈明,那一嘯卻是這天地的生人之氣。這一嘯足有盞茶才停。附近村民聞得,恐如夢中禪諦;如有過路高手聽得,更不知該當何等驚駭!

第二天,駱寒便收拾了下行囊,在駱背上的革囊裡找了一套換洗衣服,把渾身上下徹底洗了一洗,才重牽著駱駝上路。

他似知耿蒼懷會同行,不知是否出於禮貌,並不騎上駝背,只牽著那頭駱駝步行。

耿蒼懷也就上路,與他始終有個十來步的距離。兩人就這麼一路無話,一前一後。行了一日,中午在榆樹鋪打了個尖,晚上卻歇在了石橋。

石橋鎮子好小——這時他二人已出安徽,進入蘇南地界。一路走來,已覺口音變化。那少年牽著駱駝行於市集,雖不免怪異,但他和當地百姓卻頗契合。雖然語言不通,但連比帶劃,也讓他找到了宿處。小鎮的一條青石板路上,有一家“君安棧”。

一路上,不少小孩兒追著他的駱駝不放。那駱駝有些不耐,駱寒卻似對那些孩子頗為友善。有膽大的孩子不時伸手摸那駱駝一把,然後鬨笑一聲,自己把自己嚇得散開。然後見駱駝與駱寒俱沒反應,便又聚上來。那駱駝不時看向駱寒,似不想忍耐,但駱寒面色平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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