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懷不知道這十來人的來歷,便再次解開那漢子的禁制,問道:“那臺上坐的都是什麼人?”
只聽那漢子吁了口氣,才輕聲道:“那上面坐的都是我們皖南地面上大大有名的武林中人。”一指東首清瘦文雅,脖子上長了塊墨跡模樣痣的莫餘:“那就是我家主人。”
耿蒼懷點點頭:“他我識得。”
那漢子就順著指去。“那坐上首貴賓之位的是黃山派止觀閣當今的首席弟子輕塵子。”那道人高冠危坐,身著黃衫,鼻高目朗,倒頗有些羽土風概。
耿蒼懷點點頭,想:名門弟子,果然非同一般。那漢子又一指敬陪末座的另一位散發粗服的道士,竊笑道:“那一個道士卻是九華派的門主顧道人,他出身低賤,有姓無號,真不知他怎麼也混上座了。”他是世家之僕,言下對那顧道人頗為輕蔑。
耿蒼懷付之一笑,遙遙看去,覺得那顧道人果然委瑣了點。只聽那漢子繼續道:“再東邊象個讀書相公的那位就是公書堂的首講曲雲甫曲學士,他與我們老爺交好,曾任過我家西席;對面那個一臉大鬍子的就是馬鞍山昔年巨冠‘半江沉’風烈,當年提起他來,這上下江一帶小孩兒都不敢哭的;再下首那兩個不愛說話的是上游龍宮湖和龍感湖的湖主王氏兄弟,他們地盤被袁老大削了,還一傷面頰、一廢左臂,這些年沒聽到有什麼動靜。”
耿蒼懷向那兩人望去,見他們果然面板上似有一層水鏽,是在水裡討生活的人。想看來袁老大這些年也沒閒著,得罪了不少人。只聽那漢子又道:“靠南首最下坐的是我家主人的世侄——宣州林家的林致,他身邊的三位就是他請來的隱居南漪湖的南漪三居士。”
那三位居士羽扇綸巾,個個道貌岸然。那漢子指向最後一人時,卻面露遲疑:“這個小的沒見過,據說是石臺大佛寺的新任掌門弟子石敢當,是林致林少爺帶來的朋友。”
耿蒼懷一愣,這名字他也從未聽說過,不由仔細向那人看去。只見那人神色質若無文,木如禪定,不知修習的是哪一門功夫。耿蒼懷閱人多矣,對方功夫深淺他往往一望便知。但是這人,他卻有些看不透,不由心頭微凜:看不出這裡倒還有個高手!
這臺基上的會想來也開了有一會兒了,只見莫餘正在說話。只聽他道:“……諸位,這江湖大勢,凡我所聞,都已講完。這次弧劍乍現,是在我們皖南地面,不能不說是你我之幸。據說袁老大的六飛衛至今猶駐紮在銅陵未去。嘿嘿,你我今日之會,無論何等機密,只怕分駐銅陵的緹騎都尉宮方都已經知道了。——龍門校尉宮方,這些年可也算威風一時了,等這聚會一散,諸位只怕就有些麻煩。各位這次來赴兄弟的約,只怕是上了兄弟的當了。俗話說‘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各位就算不入這‘皖南之盟’,只怕在緹騎面前也洗脫不開。”
他言下對緹騎頗為忿忿。
旁邊輕塵子已振眉道:“要說,我皖南武林早就該振作振作了。這些年來,由著些外鄉佬在這裡胡鬧,武林同道早已不忿。莫先生說哪裡話來?你這次倡議我和家師都認為提得好啊。”
黃山派原是名門大派,他是黃山派首席弟子,若依以往,在皖南地界起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自從緹騎入主,黃山派一行一動俱被捆綁得縛手縛腳。他自幼聽說師傅當年作為黃山首席弟子的風光場面,心中自是欽慕無限,輪到自己時卻已無這般好事,自然就忿恨於緹騎。何況近來止觀閣數次要擴大廟產,這事卻屢遭緹騎阻攔。所以一聞反袁盟會,他第一個要趕來。
輕塵子爭的還多是虛名意氣,“半江沉”風烈可就不同。他當年是馬鞍山一帶悍匪的老大,目下閒了十幾年,急著要恢復的是地盤。只聽他敞笑道:“莫先生義旗高舉,我風老大自然雙手贊成。只是這次,確是文家想動手了嗎?如果是,明日回去我就再嘯聚起往日那班兄弟,大家這些年也閒得口裡淡出鳥來了。只要莫先生和諸位保證,日後馬鞍山方圓百二十里內,所有是非諸位不得干涉,我願做個出頭鳥,與緹騎那幫孫子一戰。”
莫餘一擊掌,道了聲:“好”。他要的就是這話,接著望向龍宮、龍感湖的王家二兄弟,問道:“賢昆仲是不是也該回去補補船了?”
王氏兄弟卻都面含恨意:“我兄弟可不只要補船。莫大先生,以後只要是有關緹騎的事,你吩咐一聲,我兄弟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也該他們下湖喂喂王八了!”
莫餘朗聲一笑,他雖知眾人憤恨緹騎,可也沒想到此次會盟會如此順利。只聽南漪三居士也在一邊道:“我三人願附莫兄驥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