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雙歧’與‘江船九姓’中多人。那天,你也在嗎?”
趙無量正抬首看天氣——天色清寒,看來霜降不遠了。
他搖頭道:“不,我不在,你三叔爺他在。”
“他在閣外的江上。駱寒那一戰鬥的是九姓中劉、陳、柴、石、王、孟六姓人家中人。”
“這六姓之中,不乏高手,但要說江船九姓中精英全在,也未免誇大了。”
趙旭的眼睛發亮:“那,他勝了嗎?”
他似為自己的急切有些不好意思,才又加了一句:“最後誰勝的?”
趙無量淡淡道:“你三叔爺離得也遠,也不深知結果,只知這六姓中人後來絕口不提騰王閣中一戰與駱寒其人。”
趙旭的臉就更紅了:“那我們這次去鎮江干什麼?”
趙無量笑道:“你三叔爺那麼忙,咱們也不能老閒著,去瞟住袁老大吧,適當的時候,且做個添柴之人。”
趙旭一愕:這添柴之人要添的是什麼柴?
那日,駱寒劍退三大鬼後,是在於寡婦酒家邊上上的岸。上岸後,他還去店中吃了飯,要了一尾魚。他看著那魚不斷翕張的口,始終沒有下筷。他只是覺得有一點累,這兩月多來,他為劫送這筆銀子,用了不少心。緹騎難纏,他也絕不似旁人眼中那麼的省力。如今,事成之後,他有的倒不是喜悅,而只是疲憊。
吃罷飯,天已黑透。黑夜中,他就騎著駱駝,沿江又下行了五里。偶有江船漁火,點綴江心,那一點點光明並不能照亮什麼,倒顯得足下的野徑越發黑暗了。好在他的駱駝眼力好,稍有微光,就可看見。所以路雖崎嶇,卻也沒失過蹄。
行了近五里後,小路分岔,駱寒見到了塊界牌,遙知前面有個市集。他並不催駝前趕,也不打算宿店,找了顆大槐樹,下了駱駝,尋了根大樹杈就一躍而上。樹枝上也頗多寒露,他並不在乎,和衣臥下。他身上穿的衣服本已溼透,卻並去不生火烤乾,一個人仰望天空發呆。天上無星無月,四野闃寂,只有風透重衫,於溼冷中給他一份難得的痛快。
後半夜天冷,他下了樹,蜷縮在駱駝腹邊睡著了。那駱駝的毛頗為柔軟。駱駝的體溫烤乾了他的溼衣。駱駝的鼻息也是溼熱的,有節奏的,象是這人世間難尋的一點安然與依靠。第二天破曉,有農人牽牛下田,路途經過。見那棵大槐樹下,一個黑衣少年正縮著頭靠著頭大駱駝酣睡。聽人腳步響起,那駱駝就醒了,卻不即刻起來,象怕驚醒那少年,由那少年酣睡。睡夢中,那少年露出幾聲清酣。
以後幾天,駱寒行行止止,一路順江而去。路過荻港時,甚至有興到江邊米公祠去看了一看。悶了他就折上一片樹葉吹哨子玩。
他專揀小路走,越是崎嶇泥濘處他越是喜歡,虧他有那麼頭好牲口。可這卻苦了一個人——這些天,從於寡婦酒家起,卻一直有個人遠遠綴在他身後。那人似個釣叟,土布衣裳,手裡握個釣竿兒——苦的就是他。
也是,他這麼跟人未免太過明顯,何況駱寒走的路上住往無人,買吃食都難。過了一兩天,那老者不知哪裡找了條船,在江中陪著駱寒走。駱寒似全然無知,由他綴著,緩緩東行。
初冬的江南是一副洗盡鉛脂的畫。你看看那江,水色清瘦;再看看冬小麥那一點點破土乍出、欲語還遲、連不成片的綠意;還有岸芷汀蓼和江邊老樹——才知,藏在江南春夏之日明麗豐秀背後的,還有這樣一份峭瘦。有時天上微微落幾點雨,霏霏灑灑,隨風斜墜,江邊的樹幹就溼了一層皮,變成黑色的了。那些枯枝硬杈,或屈曲、或虯結、或盤、或刺,常於無意處——某一個江灣路首,跳入你的眼簾。橫似抹、直似削,宛如劍意。駱寒最愛看的就是這些,常常盯著一截枯枝會盯上半天。這冬日的樹,與春日的堤柳垂金、風拂萬條之味相去甚遠。駱寒得之,若有會心,但其中意趣,就無法言傳了。
船上的人看著他,這麼個殺緹騎、劫官銀、結怨袁老大的塞外少年,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在此刻彷彿都已被他拋在了腦後。過去傷袁二對他是已完結的事,明年鬥袁老大是還未開始的事,而現在,是今天。今天,他駱寒——正單人孤駝,行在江南。
江心船中是一個老者,科頭跣足,白髮蕭然。他就是趙無量的堂弟趙無極,在江湖上與趙無量合稱“宗室雙歧”的,也同為帝室之胄。他的長相卻與趙無量相去甚遠。他的正名本不叫無極,而叫趙橡——如趙無量,本名也不叫無量,卻是叫趙杞,兩人均是因為流落江湖,自慚為宗室之恥,才棄本名不用,而取舊日東京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