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屋子裡光是上夜的人就有四個。不過我淘氣,總是覺得孃親這樣安排未免小題大做了。幾歲的時候來著,我便要立志自己睡。孃親自然不同意,於是我挑了個沒人注意的時候,自己跑去小跨間兒,躲在了梨木大立櫃裡邊。皇上知道,那樣的櫃子都厚實,隔音挺好。躲著躲著,我便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從櫃子裡看不見外頭,也聽不見人說話——丫頭們都跑去找我了麼。那時候嚇得我動也不敢動。這麼著我才知道,這人哪,最怕的,其實就是黑和靜。”
寧朗之敲敲他的頭,笑問:“你這也算是以己度人?”
“別打啊,我都這麼大了!”林燁揉著額角,笑眯眯道,“算是吧。不過我想著,甄士卿這樣的人,對自己的罪名那是心知肚明的。自然,也知道若是定了罪的後果。那麼他最想什麼?”
“脫罪?”坐在最下首充當背景的徒四插嘴道。
“沒錯!”林燁雙手一合,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目光,挑眉道,“他越是想找人洗白了,咱們就越不給他這個機會。讓他有手段卻沒有施展的機會,只能眼睜睜等著。焦慮恐懼會一直伴著他,在那等狹小的黑暗的空間裡,這些焦慮恐懼又會被無限的放大。他的意志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瓦解。等到了那個時候,才是問案的好時機。”
宣寧帝濃眉一蹙,“這等主意,也虧你想的出來了。”
寧朗之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讓人問案的是皇上,如今說這些話的也是皇上。燁兒此舉雖是新鮮,卻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難道,真讓他對甄士卿動一番大刑?且不說上皇那裡會如何,便是甄士卿的性子,真動了刑,他招供不招供,也還未可知。”
這卻是實話。甄士卿一向性格強悍,且心胸狹隘,睚眥必報,在金陵無論官職高低,極少有人敢違逆他的意思。若是動刑審問,一來他的母親乃是太上皇乳母,未免讓太上皇面上無光。二來,卻也如寧朗之所說,未必能夠如願。
“林燁,你有幾成把握能讓他開口?”
林燁垂眸想了想,抬起眼皮,“那要看,開到什麼程度。”
他清楚的很,宣寧帝絕不只是想要甄士卿認罪這麼簡單,更是要藉此事扳倒甄家身後的人。
“朕,要他認了所有的罪狀,如何?”
林燁站起身來,恭恭敬敬道:“如此,還需一個手段。臣有八成把握,能夠成功。”
宣寧帝與寧朗之對看了一眼,再瞧瞧徒四,點了點頭,“朕許你全權行事,睿瀾……全力支援。”
林燁得了這話,笑嘻嘻謝道:“這麼一來我倒是成了正差。”
幾日後,正式提審甄士卿。
便是有了心裡的準備,徒四見到甄士卿的時候,仍是不免嚇了一跳。甄士卿身材不似江南人,反倒是很有些北方男子的特點,身形高挑強壯。且他眉目濃黑,須短卻直。若是冷眼看上去,很有幾分威風凜凜之感。此時再見,卻是面容蒼白,神色委頓,從前束的整齊約在官帽之中的頭髮已經散亂不堪,整個兒人消瘦頹靡了不少,哪裡還是那個在金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體仁院總裁?
許是因為黑屋子裡關久了,驟然見到光亮,甄士卿眼睛緊閉,下意識地用手肘擋在眼前。
林燁“撲哧”笑了,回首對徒四道:“王爺,莫非是獄卒們弄錯了?這位豈是當初在進京途中依舊威風赫赫的甄大人?”
聽見他的話,甄士卿緩緩放下手臂,眼睛卻是依舊半眯著,目光略顯呆滯,似乎是在辨認林燁的聲音。
他眼前漸漸清晰起來,刑室裡坐著的,一個青年一個少年。那青年他熟知,自然是將自己押解進京的榮王徒睿瀾。那少年俊眉秀目,看面容文雅雋永,唯有一雙眼睛卻是滴溜溜地轉動,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靈動非常。
這少年甄士卿也不陌生,單憑他那副相貌,便知道是誰了。更何況,當初在金陵,也是這個少年站在榮王身邊,正是本朝最為年輕的狀元,林如海之子,林燁。
林燁雙手交握,託著自己的下巴,手肘支在條桌上,“甄大人,這幾日在牢裡,可有靜心思過?”
甄士卿心神漸定,眯了眯眼,冷哼道:“本官何罪之有?我甄家祖上也是隨太祖皇帝東征西戰,立下赫赫戰功的!甄氏一族,數代人中為官者,忠君赤膽;為民者,謹言慎行。甄家,無作奸犯科之男,無再嫁淫蕩之女,本官上對得起湛湛青天,下對得起黎民百姓!本官,何過可思!”
林燁挖了挖耳朵,本來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這個動作一出來,就連旁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