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塵攏著他的手,取過一旁巾布,溫和地將他的手縛在床柱上,謹慎地打了結,一邊答道:“你放心,她肯學,我就教。”
林層秋不及說什麼,又是一波陣痛,鼓譟著心口也是強烈收縮的疼痛,交加之下臟腑翻絞,終抑不住哼了一聲。
拙塵左手橫壓在他胸腹之間,右手順著胎兒墜勢緩緩推揉。林層秋懷的雖是雙胎,但月來認脈,胎息卻只有一脈,偶爾才能感覺到另一脈胎息極其微弱的跳動。因為林層秋實在很難堅持分娩兩個胎兒,拙塵暗自期望先娩出的是胎息比較穩健的那一個,存活的把握才會大一些。
如此苦苦掙扎了兩個多時辰,產道開得緩慢,羊水也未破,林層秋的氣力卻漸漸衰微下去。拙塵屢次擔憂他昏迷過去,他卻又很快自行醒過來,維持著靈臺一點清明不滅。
拙塵並不知道,炎靖初履帝位的頭幾年,林層秋白晝回覆公函,聽取各州民情吏治奏報;在上書房陪炎靖批閱奏章回到林府後,還要看炎靖的課業,針對不足之處要寫一些策論以備諮問。鳳涯等老臣讚許他才智天縱,林層秋只謙遜地微笑。於他自身,深深明白不過一個勤字,一事未竟,即使睡下也會很快清醒。這個習慣烙得太深,幾乎成了一種本能。
拙塵看他醒轉過來,雖已打定了主意,但一見那雙疲倦痛楚也不能磨滅溫和寧靜的眼,又有些開不得口,不忍不甘叫這樣的人如此痛苦地死去。聽著林層秋微弱的呻吟,深吸一口氣,握住了林層秋的手:“其實,有一個辦法——”
“林相辛苦了,但他已經不需要你的方法了。”來人的聲音有著最純粹的尊貴之氣,清雅得如同月色流過的琴絃,在沉沉的死黑裡冷冷泛起銀色的光。
拙塵回頭望去,只見炎瀚一身沉黑的喪服,帶著淡淡的笑意,負手而立。
一道青磚烏瓦牆,隔開了明王府與芸芸眾生,炎靖沿著牆慢慢地走。時近初冬,天邊凝起厚重的雲層漸漸遮蔽了陽光,將炎靖投在道上的身影拉得漫長而淡薄。
周非跟著他。他是月芳的兄長,當年因灃江氾濫而離散,他為炎瀚所救,八歲的幼妹卻被勾欄苑撿了去,成了清倌月芳,直到炎瀚買下了她,將她帶進了明王府,離散多年的兄妹才重聚。對這失而復得的妹妹,他向來是百依百順。他知道炎靖的身份,也明白炎靖對向州對明王府意味著什麼,但是月芳要他保護炎靖,他仍是答允了下來。
他要帶炎靖走,明王府內外都已經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但炎靖拒絕了。炎靖轉過身去的時候,他看到了帝王的眼淚,他想炎靖一定明白了一切。所以,他陪著炎靖,沿著長長的磚牆,慢慢走著。
他們最珍惜的人都在這一牆之後,他們卻都不能跨過這道牆。
炎靖手撫著冰冷的青磚,慢慢擦過,突出的嶙峋慢慢割開他的掌心。他慢慢走,一路淡漠的血痕。
愛您的人,縱使欺騙了您,也是為了愛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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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林層秋在欺騙他,這個騙局破綻百出。但是他還是照著林層秋的期許,配合了他。林層秋欺騙了他,他也欺騙了林層秋,只因為他們——彼此愛著——
血,一滴一滴,皆從心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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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瀚微笑著俯下身子,很是溫柔地抬袖替林層秋拭去汗水,和聲道:“林相,我一直很尊敬你。你對七弟,就好象我對葭韞,雖然多情卻不得不無情,只不過,你是為七弟好,我是為自己好,所以七弟終是愛你,而葭韞終是怨我。”他小心翼翼地解開繩結,握住林層秋冰冷汗溼的手:“我如何現在拿你去威脅七弟,他必定願意放棄一切只求能再握這雙手罷。”
林層秋只靜靜看著他,拙塵暗暗摸出一把銀針。
炎瀚笑了笑:“如果一個月前甚至十日前,我都會這樣做,但是如今——”他微微嘆息,無限落寞:“我本想帶葭韞走,但下不去手。我在黃泉路上的孤寂,只能讓七弟賠給我了。我要他——”炎瀚的神色肅然冷颯,一字一字:“坐擁江山萬里,卻握不住你的手!”
拙塵突然出手,悄無聲息。他內力全失,但是身為醫者,認|穴精準。銀針帶著冰冷的光,直取炎瀚背部死|穴,勘將觸及,炎瀚微笑轉身,出手如風,扼住了拙塵的咽喉,一個用力,已聞得輕微骨骼裂響。
“放開他!”林層秋強撐著坐起,冷冷看著炎瀚:“黃泉路上——”他微微一頓,捂住腹,面色蒼清如雪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