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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春天的早,持續一整晚的綿綿細雨終於散去,天剛亮,太陽就有了幾分火辣辣的感覺。風從小河邊吹過來,送來陣陣清爽的涼氣。
諾普直起身,抽出腰間的毛巾,囫圇一把抹去臉的汗水。和所有農夫一樣,五十出頭的他面色黝黑,粗糙的手掌間佈滿裂紋。
他嘆了口氣,用力踩了踩腳下的土地,潮溼沉重,就和擱置了大半天的米粥一般黏稠。
“真是要了老命了!”他嘴裡嘟囔,捶打著痠痛的腰背。
遠處傳來響徹天空的歌聲,五音不全,比剛下過蛋的老母雞還要難聽。
諾普沒有抬頭。光聽聲音,他就知道來的人是誰——整個村子的男人全加在一塊,嗓門也沒法和老鐵匠巴倫相比。
隨著歌聲逐漸靠近,矮人鐵匠的身影出現在土路那邊。
遠遠地,鐵匠就嚷起來:“老諾普!老諾普!你怎麼直不起腰了!”
“老混蛋!我可好好的呢!”沒法繼續裝作不知,農夫高高揮動拳頭,氣呼呼地答道。年齡和衰老,一直是兩人爭論不休的話題。
“那可真可惜。”鐵匠越來越近,身子粗胖,好像圓圓的皮球滾了過來。他走到田邊,放下肩頭的擔子。前後兩個竹筐裡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有布蓋著,看不出下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我說……咦?”矮人正要繼續打趣,突然視線一掃,不由地大驚小怪起來:“我說老諾普,你在身後藏的是什麼好東西?”
農夫頓時漲紅了臉,見遮掩不住,只好磨磨蹭蹭閃開了身子。同時支吾地說道:“別開玩笑了,這鬼玩意兒,能算是什麼好東西!”
矮人一聽,反而更加好奇了。他順著壟溝走過去,橫眉豎眼瞧了大半天。
“這,這不就是犁頭嘛!”他眼睛睜得圓滾滾,下意識地揪著鬍子。嘴裡還叨咕個不停。“不對頭!有點不太一樣……老諾普,這東西是從哪來的?”
農夫哼唧了幾聲,氣呼呼地蹲在一旁:“別提了。那個新來的小領主發的,一家一戶可以領一個,說是免費借用。”
“噢,真地免費?我才出門幾天啊。居然就有這種好事情!”
“好什麼呀!”農夫抱怨道:“那東西,根本就不是人拉的!我折騰了一早,才犁出半畝地……還不如原先用樹杈好用呢!”
矮人撓了撓頭,圍著犁頭轉了幾圈,又試著擺弄一會兒。“看去挺古怪……我說,你不會是用錯了!你看這扶手,明顯是向前推的嘛!”
“胡扯!”農夫立刻跳了起來。梗著脖子叫嚷:“我在田地裡打了大半輩子交道。什麼不是用拉的?”
“嘁半輩子,我看你已經老糊塗了。睜大眼睛,你看我是怎麼用的!”矮人擼起袖子,朝手心吐了口吐沫,然後用力握住扶柄。
“走!”他用力一推,身子晃了晃,沒有推動。
農夫在旁邊大笑起來:“我看你才是不行了?說我老,現在你都走不動道了!”
“我,我是怕把這東西給弄壞了!不信。你再等著!”矮人鼓著腮幫子辯解道。弓下腰,腳蹬地,晃晃悠悠地向前推動。
田地溼重厚實,又有很多黏成一團的土坷垃,但都禁不住鋒利的犁刀。被壓向兩旁。
矮人越來越快。就跟一溜煙似地,在他身後。形成了一條深深的壟溝。矮人邊向前推,邊回過頭,得意洋洋地說道:“耕地不光要看力氣,更要看腦筋,就得像我這樣才行!怎麼樣,這回你總該服氣了!”
話音未落,泥土下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擋住了犁刀,矮人一時不察,來不及收住前衝的勢頭,頓時摔了個大跟頭。
他趴在地,半天沒能站起來,到最後只好蔫聲道:“……老諾普,快過來扶我一把!我的腰扭了!”剛傳播到北地的新型農具,重犁非常適合維西村周邊肥沃黏稠的土壤。由於犁壁能夠翻出壟溝,因此不必交錯犁田,節省了不少地勞動力。而且便於移動,尤其適於深耕。不過,這種重犁與泥土的摩擦力比舊式犁具大得多,所以需要更大的牽引力。正常情況下,至少要有兩頭牛在前邊牽拉,一個人跟在後面扶著才行。
免費發放,羅迪原本是一番好意。只是他高估了村民們對新東西的認知能力。還有一點他也沒有想到,出於歷史和習慣等因素,村子裡並沒有耕田用的牛馬,全都是靠人力進行耕作。
“真是麻煩呀!”坐在辦公桌前,羅迪用力揉著鬢角。凌亂的頭髮垂在身後,衣服也滿是褶皺和汙漬。很顯然,他已經好一陣沒有整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