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送公主進宮之後,臣就要回朝覆命了。”
那麼快啊,過了明日,章幼沂這三個字就失去存在價值,從此成為沂妃、德妃、淑妃之類的女子,從此深牆高苑,日復一日……怎地甘心?
“幼沂有件事想請託將軍。”
“公主請吩咐。”
我向橘兒點頭,她便自箱籠間找出一個信封。
前夜,我將這段日子裡寫的書信收拾整齊,全擺進信封裡,再在封口處滴上蠟油,然後將阿朔送給我的玉佩給蓋上去。這樣,即使不署名,他也知道是誰的大作。
我知道自己在賣弄小聰明。一向是這樣的,我用小聰明吸引他的心,用小聰明指望著……過了今日明日,他不將我忘記。
“煩將軍把這封書信帶給太子爺。”
康將軍毫不猶豫地收下了。
他是願意幫這個忙的吧,倘若連爹爹都知道我和阿朔的事,那麼他應該多少也耳聞了。
明日進宮已是既定事實,無論如何,阿朔都無力阻止了,那麼只是幫忙傳傳信,誰都不會忍心拒絕吧?
想起阿朔,心又疼了,隱隱地抽著痛著,不嚴重,卻也讓人無法忽略。
想著他的聰穎俊傑、他的疼惜體貼,想著他的胸中丘壑、他的機謀算計,歷經重重生死離別,前塵往事呵……恍然如夢一場。
假如從未愛上、從未用心用情,假如一生無心無肺,是不是就能無怨無艾、無痛無悲?是不是就能坦然處之?
但,坦不坦然都不重要了,往後,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他的苦我照管不到,我的痛傳不到他心上;他的人生、他的帝王路還長遠得很,而我……我呢?就這樣,在繁華里淹沒?
康將軍走後,我坐到鏡前,在黃銅鏡裡端詳起自己。
又瘦了些,面容有些蠟黃,不知道是不是那毒物惹的禍。本來就不怎麼秀色了,再變成這副模樣,還真是愧對南國君王。
“要不要休息一會兒?這幾日,小姐睡得不踏實。”橘兒倒了茶水,走到身邊。
橘兒也聽見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她豈知,翻覆的不是我的身子,而是我的猶豫不決。
再望她一眼,猝下決定,我將門閂緊,把橘兒帶到內堂,拉她上床,放下床幔。
只見她的臉紅撲撲,冒出微微細汗。是我怕冷,屋子裡得燃上兩三個炭盆子,讓她熱著了。
“橘兒,我有一事相求。”我握住她的手,施了力氣,教她知道我有多鄭重。
“小姐,有事您直說,橘兒一定替小姐辦到。”
話到舌間,繞過兩回,我心底明白,沒有時間猶豫了。眉頭一皺,心兒一緊,我把話一口氣吐出來──
“明天,你頂替我嫁給宇文謹,好不?”
她被我的話駭著,杏眼圓瞠,捂住嘴巴硬聲問道:“小、小姐……”
“別急,先聽我說。橘兒,你比我更美上十分,讓男人挑,十個有九個半會挑你。記不記得,每回上街,那些公子王孫是不是瞧你瞧得雙眼都發直了?”
“可、可……橘兒不行的。”她急了,拚命搖頭。
“行的、行的,橘兒不只外表美麗,心地也善良,娶了你,才是宇文謹最大的褔氣。”我握住她的手說。
“橘兒只是小婢女呀!”她惶恐地甩開我的手。
“那是在大周,到了南國,誰知道你是公主還是婢女?我說你是公主,你便是公主。”
“不成的……西貝貨早晚會被拆穿。”
“要提西貝貨,我不也是西貝貨?你說說,我和皇帝哪有什麼血緣關係!?還不是一道聖旨下,我就成了凊沂公主。倘使那道聖旨上面的章幼沂改成橘兒,你就是公主了。”
她低頭不語,只是一雙手不停地扭啊絞的,把手上的帕子絞得不成樣。
我嘆口氣,勾起她的下巴,認真說服她:“瞧你,香腮凝荔,眉目如畫,美得不可言說,倘若我是宇文謹,得此佳人,是三生有幸。”
“小姐……冒名頂替,是殺頭的大罪啊!”
“誰知你冒名頂替?明日,宮裡會派人來為你梳妝打扮,到時候鳳冠霞帔一穿,哪知道誰是誰?”
“騙不過的,小姐聰明伶俐,橘兒啥都不懂,一進宮,肯定會被看出來。”
“就是不懂才好,不懂才會小心翼翼、才會溫順恭謹,知道嗎?在後宮生活,需要安靜乖巧、需要謹慎細心、需要溫柔善解……就是不需要聰明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