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市長也沒多說什麼,就講了他去首都開會的路上,經過冀省的一些見聞。
“從邯鄲,到十家莊,這一路上,我們一共路過了三條河,同志們,不是親眼所見,我根本想象不到,幾十米寬的大河啊,灌溉了兩岸上千年,整條河都變成了褐紅色!當地的同志告訴我,河流汙染還不是最嚴重的,最可怕的是地下水汙染,可能幾百年都無法治理好。當地農民,已經不喝井水了,城市裡,市民開始習慣飲用罐裝水,自來水只能洗洗衣服。
同志們,這個教訓很深刻啊,我今天也不跟你們打官腔,就問你們一句,在座的都是老闆,荷包鼓鼓,你們賺這些錢,要不要留給子孫後代?就讓你們的子孫後代生活在這樣一片被汙染的土地上?還是說,你們的子孫後代,都準備帶著你們在國內賺的錢,跑國外去?”
全場一陣低笑,在場七成老闆的子女都在國外。
“不要笑,我告訴你們,跑國外去,我管不到,但是你們只要還想在建武市這塊地面上賺錢,那我就不能不管!趙澤君,你們園區,帶頭給我拿出一個方案來,該怎麼監督,怎麼管理,減排多少,哪些落後產能不能進來,都寫清楚說明白。”
減排就減排吧,治理就治理吧,反正工業區也不止自己一家企業,長生藥業和星星廠的汙染還是相對較小的。工業這一塊在自己的佈局中,只是一步閒棋,影響不大。
開完會,趙澤君衝列席會議,政府方坐在最後一個席位的年輕人使了個眼色。
馬凱之,考進市發改委之後,直接擔任了主任助理。
凱迪拉克保姆車停在會場外的一個拐角處,趙澤君剛上車不到十分鐘,馬凱之就來了。
“你的眼光真沒得說。”一上車,馬凱之就說了一句看似沒頭沒腦的話。
這話只有他和趙澤君明白,大學的時候,兩個人經常在一起‘討論國家大事’,趙澤君和他聊得最多的,就是未來蘇南省經濟轉型,產業結構調整的問題。
果然不出趙澤君所料,他剛進入發改委工作沒多久,上面就動手了。
“這次力度到底怎麼樣?”趙澤君開門見山的問。
產業結構調整,治汙減排,這個話題從兩千年之後,就上了議題,一直到2016年,十幾年間一直在談,一直在抓,力度越來越大。
但是各地的執行情況是不同的,有些地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做做表面工作,有些地方甚至對上面的政策陽奉陰違,真正花大力氣,嚴管理的畢竟是少數。
地方上有地方上的難處,gdp是第一考核指標,維穩是一票否決,一個企業,就代表著一個經濟體,幾十上百甚至成千個家庭的飯碗,弄不好就得出事,有這兩柄劍掛在頭上,處理起來難度非常大。
上輩子,蘇南省看似很重視這一塊,但是到底是真重視,還是假重視,以趙澤君那時候的層級,並不清楚。
馬凱之是局內人,更瞭解真實情況。
“你可千萬別當一陣風,至少這一兩年之內,一定要重視。高層會議專門點了咱們省的名,我們省是傳統產業大省,汙染企業落後產能多,又是歷史文化名省,自然環境景觀眾多,是重點關注地區。省裡領導回來之後專門召開了省委會議,沒出具體通知,但是流傳出訊息說,省裡幹部的提拔任用,很可能會和這個掛鉤,這是一條紅線,誰頂風作案誰倒黴。年後,省發改委牽頭,能源、環境、國土幾個部門參與,組成工作組,專門巡查,你家那位本家大佬掛了帥,是名義上的組長。”
“我家本家?”趙澤君一愣,才想起來,蘇南省有位姓趙的老爺子,以前自己事業崛起飛快的那段時間,還有傳聞,自己是那位的子侄。
既然這位掛了帥,那一定是省裡的重點工作。
“再跟你說個事,你就明白了。”馬凱之壓低了聲音,“市裡準備關閉東源縣唯一的一家鍊鋼廠,東源縣那地方窮的一塌糊塗,就這麼一個支柱產業,全縣就指望它了,市裡都能拿它開刀,何況其他?”
趙澤君沉吟了片刻,白市長一直有意發展東源縣,現在竟然能對東源縣最後一個支柱產業開刀,那是在割肉剜瘡,下了大決心了。
“我明白了。謝了啊。”
“這些話我不說,也早晚有人說,反正就一條,千萬要認真對待。”
馬凱之說著,笑了笑,“我們市也要組成專項工作組,我也參與在其中,到時候還要依靠你多多支援。”
“什麼時候?”趙澤君問。
“也就年後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