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的背影充滿了憤忿。
於是她岔開茯苓的問話,把她的愧疚重申了一遍,“茯苓,你果真放得下你的父母,在南京休息兩天,你回家去吧。”
“小姐,外面槍林彈雨,你將我往哪裡趕,當初我跟隨你的時候,我就說過,我茯苓不論生死,這條命都是小姐你的。”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能隨意託付他人,茯苓……”
“小姐,你不要再勸了,再勸我我出門吃槍子去,這一路我們風風雨雨的扛過來,我茯苓待小姐的心,小姐難道不知一二,說好我們一起來尋少爺的,你可不能說變卦就變卦。”
凌菲見茯苓的犟脾氣被激起,不與她多語,只扭頭看憶祖,沒料憶祖拿著房間鑰匙,候在旁邊默默的等她們說完話,像是聽差的傭人。
“周老爺”,凌菲起身,從他手裡接過鑰匙,說:“謝謝,麻煩你了。”
她的客氣和疏遠令憶祖心痛,強扭的瓜不甜,畢竟他們分隔了二十多年,他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她接受他。憶祖掏出手帕擦擦額頭上的汗,唯唯諾諾的說:“不打緊的,不打緊的,應該的。”
他的態度讓凌菲著實不好受,她接過他手裡的皮箱,“周老爺,我幫你提吧。”
憶祖又驚又喜又失落。
兩間房挨在一起,凌菲和茯苓住一間,憶祖獨自住一間,說好晚上六點鐘在大堂裡碰面,一同去餐廳吃晚飯。走到房間門口,憶祖道:“凌菲,不,沂小姐,今天是中秋節,我想打電話給總檯預定月餅,剛剛訂房間的時候就想著訂幾塊,可是不知道你喜歡吃廣式月餅還是蘇式月餅。”
凌菲剛欲開口,茯苓搶話道:“周老爺,我們小姐喜歡吃松子棗泥餡的。”
憶祖笑出臉上的歲月風霜,連連點頭道:“好,好,松子棗泥,我記下了。”他急忙推門進去,看架勢,仿似很怕凌菲反悔。
到了房間,茯苓幫凌菲脫下薄荷綠鏤空罩衫,輕捏她的雙肩穴道以放鬆筋骨。
凌菲道:“你怎知我喜歡吃松子棗泥餡的月餅,一路顛簸奔波,吞口清水都嫌費力氣,哪吃得下油膩的甜食。”
茯苓笑了,“小姐,我看周老爺的模樣甚是可憐,你若說出不要吃月餅的話,想必他會一個人在房間裡落淚的。”
凌菲低頭撥弄絲襪上粘著的一朵蒲公英,“天氣越發涼了,不知道梓慕在這個城裡的哪一角,偌大的南京城,到底要從哪裡開始找。”
茯苓道:“小姐,我看周老爺本事挺大的,我們請他幫幫忙,也許他有對門的路子。”
“不可”,凌菲搖頭,“我不肯認他這個父親,卻差遣他給我做事,豈不是落人話柄,再說,我前兩日已圓謊說是去瞧一個朋友,今日突然改口說要搭救丈夫,這話我說不出口。”
“小姐,你的意思是我們秘密的去找?”
凌菲看了看手錶,“現在是下午三點鐘,我們收拾收拾準備出去吧。”
茯苓點頭稱是。
雖說是中秋節,路上的行人多是垂頭喪氣,小販賣力的吆喝卻招攬不到生意,凌菲逢人即問哪裡可以找到國民黨,禮貌換不來憂心忡忡的人們一句應答,更有站在電線杆後面,戴著鴨舌帽的男子,用異樣的目光上下審視她們,嚇得茯苓拉著凌菲即跑,在南京城裡輾轉了一個多小時,一無所獲。
凌菲裹緊輕薄的罩衫,問道:“茯苓,你說我們在南京城什麼地方。”
茯苓理了理額頭上被狂風吹亂的劉海,推測道:“我們下了船,坐了約莫半個小時的黃包車,這裡應當離江邊不遠。”
凌菲打量著四周與她居住過的城市完全不同的建築物,懊惱的道:“我曾同哥哥來過南京,但我對這裡完全沒有了印象,連國民黨駐地都找不到,如何去找那個叫陳建功的人。”
“小姐,你勿要急,功夫不負有心人,今天找不到,我們明天再來,我就不信了,老天爺非要和我們作對。”
正當凌菲絕望之際,馬路右側的一家米行開了門,門口端盆舉筐的老百姓蜂擁而上,擠得店小二叫苦連連。有個眼尖的人叫起來,“不要擠了,不要擠了,當兵的來了!”
凌菲和茯苓看到正前方駛來一輛吉普車,吉普車在米行門口停了下來,從上面跳下七八個士兵,其中的小頭目朝天空放了一槍,“搶什麼搶,搶什麼搶,都給我住手!”
瞬間鴉雀無聲,頭目把槍扛在肩膀上,得意的走到店小二面前,“你們老闆呢?叫他出來!”
一個穿著緞面大褂的中年男子從米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