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臥著一片低矮建築,其中一條灰白色的長筒狀彎形建築尤其顯眼。
坡度小大上小,約有五十米長,恰如一隻臥著的大煙囪。
颶風捲集著烏雲自天邊遙遙地摧壓下來,閃電如蛇在越發灰沉的天空裡猝然劈落,轟隆隆的雷聲響得越來越急,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這條龍窯顯得那般渺小而脆弱。
有人啐了一聲,咒罵道:“這才二月裡,什麼個雷打得這麼急!”
“快上去!”尹琪體力不大好,跑在後頭和姜師傅齊肩,連蘇錚也超過他許多,他的嘶喊在風雷中沒有幾個人聽得到。
但所有人都不需要指揮,搶著爬上山坡,一個年紀大些的不忘提醒:“繞開那些大樹走,小心給雷劈了!”
這真是個笑話,如果不是都跑得氣喘吁吁,氣氛又不對,大家一定會被逗笑。
蘇錚踩著一塊大岩石蹬上去,不經意往山腳下的河流望了一眼,一直非常溫順的河流此時打著旋,湍流所過之處激越著令人驚駭的力量。
河流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沉浮。
蘇錚望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努力向上攀爬。
大概因為龍窯正在整修,山路邊堆放著許多磚石和木料,完整的破舊的都有,有些是從上面被風吹落下來的,若是不足夠小心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擊中。
龍窯下方的院門大開,大家一擁而入,只見裡面有一大塊較為平坦的地皮,豎著好些間屋子、雜物,龍窯從此處一直往上攀爬,頂上遮風擋雨的棚子才搭建了一小段。瓦片則是一律未蓋上,整條龍窯幾乎都是光溜溜的,看上去可憐無比。
豆大的雨點開始從天上砸下來,大家嗡嗡議論著,有的抱了靠在一旁編織好的茅草,有的架了梯子,合作著往龍窯頂上蓋,姜師傅氣喘吁吁地趕上來,指點大家從哪裡開始蓋起。
蘇錚和尹琪就站在底下遞茅草,看到蓋上去的茅草很容易就被吹開。她想了一下,拽拽尹琪:“找找有沒有繩子,從龍窯兩邊綁下來。把那些茅草固定住。”
尹琪一想有道理,兩人到處亂竄,找來不少麻繩,接成一根根長的,讓蓋茅草的人從頂上拋下來。兩頭不是在木樁上綁緊,就是繫上大石塊固定。
忙活了一通,等整條龍窯蓋了個七七八八,雨勢越發兇急,所有人莫不是被淋了個滿頭滿臉,姜師傅大喊一聲:“大家進窯裡躲躲雨。去兩個人到那邊柴房裡抱幾捆松枝過來,我們先烤烤暖和。”
大家跟著姜師傅從窯門裡進去,只見裡面堆滿了雜物。雨天渾濁的視野裡,依稀可見整個窯身形如一個拱形隧道。高度約有兩米,寬度稍微小一點,通身以土磚砌成,一下子進來許多人。本來就不大的空間更顯得狹隘昏暗,不能得見全貌。
置身窯中。外界的雨聲便只剩下一片轟鳴的嘈雜,入口傾瀉而下的雨簾彷彿把外界和這裡分隔成兩個世界,望出去至於灰茫茫一片。
姜師傅看她好似出了神,略帶擔憂地拍拍她:“傻站著做什麼,雨水都打到你身上了,還不快躲躲?”末了又問,“別是淋出病來了吧?”
有人就笑:“姜師傅,就是要淋出病也沒這麼快呀。”
姜師傅就唬那人一眼:“怎麼說話的呢!”
蘇錚回過神來,轉頭一看,身後窯壁上隔著一米多的距離就開了一口洞口,兩邊都是這樣,她問:“這些洞是做什麼的?”
姜師傅解釋道:“那些洞叫鱗眼洞,投放柴料用的。”
蘇錚視線在窯裡轉了一圈,指著深處碼得整整齊齊的一個個矮圓柱狀的罈子:“那又是什麼?”
姜師傅看了一眼,下意識地回答:“哦,那個呀,那些缸罈子叫匣缽,也叫掇罐,能封口的,燒煉紫砂器的時候,紫砂器就裝在這些匣缽裡燒,以免飛釉。”
蘇錚還想問“飛釉”是什麼意思,姜師傅突然反應過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閒情問這個,你真是學痴了。”
蘇錚呵呵笑:“不是沒事情做嗎?”
“你也真是的,剛才拔腿就跑過來了,這裡自有我們這些大老爺們,你一個姑娘家來湊什麼熱鬧,要是真淋出了毛病,我怎麼向你家裡人交代?”
姜師傅還不知道蘇錚家裡只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蘇錚看看自己,外衣是溼了大半,領子袖口還有膝蓋以下的部位連帶棉鞋全部進了水,冰漬一片,差點能讓她凍得打顫。但她繫繩子時在屋簷下躲了會雨,兼之衣服穿得厚,裡面的衣服倒沒有弄溼,比起別人要好多了。
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