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養狼只要抱回來一隻公狼崽就行了,即使在這七隻裡挑一只最大最壯的也不算太過分。但他為什麼竟然把一窩狼崽全端了回來了呢?真不該讓道爾基和梁建中倆人跟他一塊兒去。但如果他倆不去,他會不會只抱一隻小狼崽就回來呢?也不會的。掏一窩狼崽還意味著勝利、勇敢、利益、榮譽和人們的刮目相看,相比之下,這七條小生命就是沙粒一樣輕的砝碼了。
此刻,陳陣的心一陣陣的疼痛。他發現自己實際上早已非常喜歡這些小狼崽了。他想狼崽想了兩年多,都快想痴了,他真想把它們全留下來。但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七條小狼,他得弄多少食物才能把它們喂大呀?他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再騎馬把其它的五隻狼崽送回狼洞去?可是,除了楊克,沒人會跟他去的,他自己一個人更不敢去,來回四個多小時,人力和馬力都吃不消。那條母狼此刻一定在破洞旁哭天搶地,怒吼瘋嚎。現在送回去,不是去找死嗎。
陳陣拎著書包,步履緩慢地出了門。他說:還是過幾天再處理吧,我想再好好地看看它們。道爾基說:你拿什麼來餵它們?天這麼冷,狼崽一天不吃奶,全得餓死。陳陣說:我擠牛奶餵它們。梁建中沉下臉說:那可不行!那是我養的牛,奶是給人喝的,狼吃牛,你用牛奶喂狼,天下哪有這等道理?以後大隊該不讓我放牛了。
楊克打圓場說:還是讓道爾基處理吧,嘎斯邁正為完不成任務發愁呢,咱們要是能交出五張狼崽皮,就能矇混過去,也能偷偷地養狼崽了。要不,全隊的人都來看這窩活狼崽,你就連一隻也養不成了。快讓道爾基下手吧,反正我下不了手,你更下不了手,請道爾基來一趟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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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陣眼睛酸了酸。長嘆一聲:只能這樣了……
陳陣返身進了包,拖出幹牛糞箱,倒空幹糞,將書包裡的狼崽全放進木箱裡。小狼崽四處亂爬,可爬到箱角又停下來裝死,小小的生命還想為躲避厄運做最後的掙扎。每隻狼崽都在發抖,細長硬挺的黑狼毫顫抖得像過了電一樣。道爾基用手指像撥拉兔崽一樣地撥拉狼崽,抬起頭對陳陣說:四隻公的,三隻母的。這條最大最壯的歸你了,這條歸我!說完便去抓其他五隻狼崽,一隻一隻地裝進書包。
道爾基拎著書包走向蒙古包前的空地,從書包裡掏出一隻,看了看它的小肚皮說:這是隻母的,讓它先去見騰格里吧!說完,向後抬手,又蹲了一下右腿,向前掄圓了胳膊,把胖乎乎的小狼崽用力扔向騰格里,像草原牧民每年春節以後處理過剩的小狗崽一樣——拋上天的是它們的靈魂,落下地的是它們的軀殼。陳陣和楊克多次見過這種古老的儀式,過去也一直聽說,草原牧民也是用這種儀式來處理狼崽,但是,他倆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牧民用此方式來處理自己掏來的狼崽。陳陣和楊克臉色灰白,像蒙古包旁的髒雪一樣。
被拋上天的小狼崽,似乎不願意這麼早就去見騰格里。一直裝死求生、一動不動的母狼崽剛剛被拋上了天,就本能地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了,它立即拼出所有的力氣,張開四條嫩嫩的小腿小爪,在空中亂舞亂抓,似乎想抓到它媽媽的身體或是爸爸的脖頸,哪怕是一根救命狼毫也行。陳陣好像看到母狼崽灰藍的眼膜被劇烈的恐懼猛地撐破,露出充血的黑眼紅珠。可憐的小狼崽竟然在空中提前睜開了眼,但是它仍然未能見到藍色明亮的騰格里,藍天被烏雲所擋,被小狼眼中的血水所遮。小狼崽張了張嘴,從半空拋物線弧度的頂端往下落,下面就是營盤前的無雪硬地。
狼崽像一隻|乳瓜一樣,噗地一聲摔砸在地上,稚嫩的身體來不及掙扎一下就不動了。口中鼻中眼中流出稀稀的粉紅色的血,像是還帶著奶色。陳陣的心像是從嗓子眼又摔回到胸腔,疼得似乎沒有任何知覺。三條狗幾步衝到狼崽跟前,道爾基大吼一聲,又跨了幾大步擋住了狗,他生怕狼崽珍貴的皮被狗咬破。那一刻陳陣意外地發現,二郎衝過去,是朝著兩位夥伴在吼,顯然是為了攔住黃黃和伊勒咬狼崽。頗具大將風度的二郎,沒有鞭屍的惡習,甚至還好像有些喜歡狼崽。
第十一章(3)
道爾基又從書包裡掏出一隻狼崽,這條狼崽好像已經嗅到了它姐妹的|乳血氣味,剛一被道爾基握到手裡就不再裝死,而是拼命掙扎,小小的嫩爪將道爾基的手背抓了一道又一道的白痕。他剛想拋,突然又停下對陳陣說:來,你也開開殺戒吧,親手殺條狼,練練膽子。草原上哪個羊倌沒殺過狼?
陳陣退後一步說:還是你來吧。道爾基笑道:你們漢人膽子忒小,那麼恨狼,可連條狼崽都不敢殺,那還能打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