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老烏招呼額侖的老牧民聯名給自治區寫了信,請求不要把額侖牧場變成農場。誰不知道管不管用?包順貴這些日子高興得不行,他說讓這麼大的一片地閒著,光長草不長莊稼,實在是太浪費了,早晚得用來……廣……廣積糧什麼的……
張繼原心中暗暗叫苦,到拖拉機時代,以草為生的民族和除草活命的民族之間的深刻矛盾,終於快結束了,東南農耕風終於要壓倒西北遊牧風了,但到最後,西北黃沙巨風必將覆蓋東南……
暮色中四群馬開進了白音高畢沙地,方圓幾十裡全是溼沙,沙地上東一叢西一叢長著旱蘆旱葦、蒺藜狼毒、地滾草、灰灰菜、駱駝刺,高高矮矮,雜亂無章。亂草趁著雨季拼命拔高,長勢嚇人。這裡完全沒有了草原風貌,像是內地一片荒蕪多年的工地。畢利格老人說:草原只有一次命,好牧草是靠密密麻麻的根來封死賴草的,草根毀了以後,就是賴草和沙子的地盤了。
馬群漸漸深入沙地。馬不吃夜草不肥,可這裡實在沒有多少馬可吃的草。但沙地上的蚊子確實出奇的少,畢竟可以讓馬休息,讓蚊子少抽一些血了。
包順貴和烏力吉騎馬奔來。畢利格老人對他們說:只能這樣了,夜裡就讓馬餓著,等天亮前下露水的時候把馬群趕到草甸裡去吃草,蚊子一上來再把馬群趕回來。這樣雖說保不了膘,但是可以保住命。
包順貴鬆了一口氣說:還是你們倆的門道多,馬群總算有了活路。這兩天快把我嚇出病來了。
烏力吉仍然緊鎖眉頭,說:我就怕狼群早就在這兒等著馬群了,人能想到的事,狼群還能想不到?
包順貴說:我已經給馬倌們多發了子彈,我還正愁找不著狼呢,狼來了更好。
張繼原陪著三位頭頭登上沙地最高坡,四處觀察。畢利格老人也有些擔心地說:今年雨水大,這些耐旱的大草棵,長這麼高,狼正好藏身,難防啊。
包順貴說:一定得讓所有馬倌勤喊,勤走動,勤打手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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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說:只要穩住馬群不亂跑,兒馬子就能對付狼。
兩輛輕便馬車也跟了上來。馬倌們在高崗支起兩頂帳篷,埋鍋、煮茶、下羊肉掛麵。
夜裡,高崗沙地溼潤涼爽。馬群帶來的蚊群也被馬尾抽掃得傷亡大半。沒有新蚊的補充,疲憊多日的馬群終於安靜下來。夜色中,蒙古馬仍像野戰中的戰馬,耳朵都在警惕地轉動,處於高度的戰備狀態。馬群像精銳野戰軍一樣,遇災便自動降低伙食標準,不挑食,不厭食,啃嚼著苦澀帶刺的亂草,儘量往肚子裡裝進可以維持生命的苦草纖維。張繼原在夜巡時發現,一些最兇猛的兒馬子和馬倌們的名馬,竟然都把自己的肚皮吃圓了。
第一夜,蚊少又無狼,人馬都得到休整。下露水的時候,蚊子飛不起來了,馬倌準時將馬群趕到草甸。馬群珍惜營養草,全都像狼一樣瘋狂進食。太陽出來蚊群一起,馬群自動返回沙崗;第二夜,依然如此。第三天,包順貴派人駕著輕便馬車送來兩隻大羊。傍晚時分,漸漸補足了覺的馬倌們,圍著肉鍋喝酒吃肉。眾人又吃又喝又唱,驃悍地狂呼亂叫,既享受酒肉,又驚狼嚇狼。一年多來,張繼原酒量大長,酒後暈暈唱“酒歌”,他發現自己的歌聲中也頗有些狼嗥的悠長意味了。
第四天上午,場部通訊員快馬跑來通知,生產兵團的兩位幹部已經來到新草場,要找烏力吉和畢利格瞭解情況。兩人只得回隊部,臨走前,畢利格老人再三叮囑馬倌們不可大意。
兩位草原權威人物一離開,幾個年輕馬倌便開始惦記他們的情人。傍晚,有兩個小馬倌快馬飛奔,去找夜裡在蒙古包外下夜的姑娘們“下夜”去了。額侖草原的“下夜”一詞內容雙關,跟姑娘們千萬不能笑著說“下夜”,要不然人家沒準真會等上一夜。
第二十九章(3)
龐大的馬群已經將粗草苦草吃得只剩下禿稈,吃不到夜草的馬群有些熬不住了。但是大兒馬子們卻像兇惡的獄警,緊緊地看押著家族成員,誰敢向草甸走幾步,馬上就被它喝回。馬群在飢餓中罰站,兒馬子卻還得餓著肚子四方巡邏。
一直耐心潛伏在遠處亂草棵子裡的狼,也早已餓癟了肚皮,尤其聞到了肉鍋裡冒出的香味,狼群更是飢餓難耐。而且狼群在這片少蚊的沙地也養足了精神,正在暗暗等待戰機。巴圖估計,額侖草原半數的狼群,都已經潛伏在沙地周圍了,只是不敢輕易下手。眾多的馬倌們個個荷槍實彈,兇猛強悍的兒馬子全都守在馬群外圍。有幾匹野勁無處發洩的大兒馬子,不斷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