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眼,接過破碗,看見渾濁的湯水裡只有極少的糠米沉在碗底,還有混有泥沙,一些稻殼浮在水面。
“沉香,你不必怕我不吃東西,作踐自己,不管你是誰的人,出於什麼目的,於我來說,都已經沒有差別。”
沉香笑了笑:“這樣才對,人就只有這麼一條命,死了就沒了,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只要活著總有盼頭。”
“盼頭?如果還真的有的話。”我抬手,把那一碗難以下嚥的湯水倒入口中,使勁吞嚥。喉嚨已經習慣,不再感到尖銳刺感,不再覺得難以下嚥,取而代之的是習以為常的適應。
人是多麼擅於改變的動物,可做得嬌貴的金枝玉葉,也可做得卑微的階下之囚,待到連時間都快要將這個暗淡無光的角落遺忘,我們就變成另外一個人。
人生在那個戛然而止的斷點被一分為二,只是眨眼的瞬間,從前那些榮華富貴,世人豔羨就真的成了過往雲煙,像是前生前世的記憶,減慢模糊,到最後,連自己也說不清楚,那些浮光幻影,是不是曾真的出現在我的人生之中,或者,只是一段綺麗絢爛的劇段,被傳唱過,幻想過,它其實並不真實存在。
時間如水,流過長門宮,連痕跡都不曾落下,日出日落,雲捲雲舒,春去冬來,這裡與世隔絕,彷彿一塊異世之地,我們活在他人的世間之外。
我每日都會坐在矮牆邊,用那塊粗糙的大石磨那塊曾被我握在掌間,將我的手掌傷的無完膚的三角瓷片,原本鋒利的尖角愈發尖銳,仿如匕首,而它的側面卻磨得圓滑,握在手裡再也傷不到我半分。
它不再是利器,它是武器,用來對付那些敵人,我堅信,總有一日,我用的上這東西。
餘妃一如既往的想盡辦法折磨我,她不需我死,只有我活著,她才能達到她目的,而最近,動作似乎更頻繁了些,那是在一個令她慌亂的訊息傳進來之後的事。
只要這個王朝不倒,長門宮便永在,我們可賴活,總好過死。原是很多人都不願意死,能死的,早就受不起這些折磨,寧願玉碎,而活下來的人便是執著要活到最後一刻。
就是因為要活著,才會生出恐懼,所有動搖和不安分都是折磨,讓絕望中的這些女人面臨更到底的絕望,那便是死亡。
這麼多歲月輪轉,從祈望到破滅,從忍耐到放棄,從偏執到隱忍,我始終沒有等到那個來救我的人,他像個遙遠不可及的寒星,總是引著我往前,卻永遠不會達到那個終點,就在我認為塵埃落定之際,我等到了另一個訊息,風雲湧動,大勢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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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朝代,就如情路,有峰迴路轉,便有柳暗花明,終而回天乏術。
從前讀書時候,父親談及此總與哥哥論上幾句道理,哥哥那翩翩風姿,展眉淺笑的樣子我仍舊記憶猶新。那時兒郎英姿颯爽,那時躊躇滿志,也只有那時,方才是我最幸福而安逸的時光。
我常偷懶,不喜做女紅,常常讓婢女代勞,畫畫彈琴也不擅長,我只喜愛讀書,各種書籍,來者不拒。可惜,父親不需一個精通兵法國策的女兒,李哲也不需一個胸懷大志的妃嬪。
女子本就該衣裳靚麗,繡花撲蝶,無才,卻不見得就有德,只是可襯得男人滿腹經綸,才華橫溢。
而由始至終,從父親到李哲,我之於他們的用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一些女子的青春韶華和新鮮身體,至於學識,便是最無足輕重的多餘。
而如今,青春不再,連身體也滿目瘡痍,我看著自己掌紋凌亂,合著橫七豎八的傷疤,其中道最深的傷疤竟然縱貫了我的手掌,從食指的指縫一直蔓延到手腕,真像是父親書房裡找到的那本關於相學書籍裡說的那樣,天紋越掌,福祿壽減半。
我不介懷天意安排,那本就是玄妙而無猜,也無需多費心思。或是上窮碧落下黃泉的走了這一遭,就突然對世事看的淡了,生固然好,可死亦不可懼,曾幾何時,被拖出廣寒宮,被棄之長門宮,我何嘗沒有品嚐到涼到心底,疼徹心尖的絕望。
被李哲揮劍破相之時,被餘妃狠手報復之際,又豈能沒有嚐到肝腸寸斷,痛徹心扉的苦痛。現在想來,那時候小太監說的極對,過去,也不過只是一口氣的功夫,又能有多難熬?好過我一一將這些滋味嚐盡。
“瘋婦,去吧那些蒿草割光,拿到房頂去曬,過了這段日光最好的時候,等到梅雨時分若是沒曬好,我剝了你一身賤皮。”
姜姑姑站在門口,冷言冷語,那雙下垂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