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遲墨的面容,他臉上的痛苦的神色如同一道一道深深的刻痕。
我說,哥,其實你要我到什麼地方去,我都會跟著你去的。
然後遲墨把頭埋到我的肩膀上,他沒有哭出聲音,可是他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流進我的脖子,我從來不知道巫樂族的人的眼淚會有這麼滾燙,幾乎都要把我灼傷了。
遲墨低低地說,蝶澈,我哪兒也不要你去,你應該在巫樂族的宮殿裡快樂地生活下去,成為巫樂族新的王,別忘記了,你是父皇最心愛的女兒。
天空的霰雪鳥倉皇地飛過去,一聲一聲鳴叫,一道一道嘶啞的傷口。
當我190歲的時候,我的父皇正式宣佈我成為巫樂族下一任的王。那天在空曠的宮殿上,我父皇的聲音格外洪亮,他的聲音久久地飄蕩在宮殿的上面。我站在大殿的中央,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風一直將我的頭髮吹來遮住我的眼睛,我想看到遲墨的笑容,那麼我就不會這麼不知所措,可是我從紛亂的頭髮間看過去,只能看到遲墨模糊的笑容,我能看到他白色的牙齒挺拔的眉,如同撕裂的朝陽般的笑容卻像隔了層水氣。可是我還是突然就安靜了,因為我聞到周圍花朵盛放的香味。
在我的繼任儀式的最後,我見到了幻雪帝國高高在上的王,他來參加我的繼任儀式。他和我的父皇一樣,挺拔而威武,可是卻有著一層不容侵犯的神聖的光輝。他走到我的面前,對我微笑,然後對我說,蝶澈,我知道你是你父皇最心愛的女兒,我送你一把琴,你把手掌伸出來。
當我伸出手掌的時候,我的十個指尖突然感到一陣細小的疼痛,然後那種疼痛一瞬間就消失了。我抬起頭看著王,他對我微笑,他說,蝶澈,你試試你的靈力。
當我念動咒語的時候,我突然看到有十根綠色閃光的琴絃從我的雙手之間放射出來,然後一瞬間就籠罩了整個大殿,當我用手指輕輕撥動琴絃的時候,我聽到了我從未聽到過的樂律。
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對我微笑,他說,從此以後,這把琴就叫做幻蝶琴。
然後我和整個大殿中的所有家族的人跪下來,我聽到所有的人對王的朝拜和祈禱。
可是當王快要走出大殿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停在我的小哥哥遲墨的前面,我的哥哥遲墨跪在地上,低著頭沒有說話。
我看到王突然變了臉色,他的眼中突然湧動起無數紛飛的風雪,他轉過頭來看著我的父皇,我看到父皇驚恐的面容,王的臉上瀰漫著一層冰藍色的殺氣,我感到一陣沉重的壓力覆蓋到我的身上,這個時候我才知道,王的幻術是多麼不可超越。
我聽到父皇蒼老的聲音,他低低地說,王,我知道怎麼做了。
我看著王離開了大殿,風灌滿了他的凰琊幻術袍,翩躚如同展翅的蒼鷺。在他離開大殿的時候,我的小哥哥突然倒在了宮殿的地面上,他的眼睛閉著,頭髮沿著長袍散落開來,口中不斷湧出白色晶瑩的血液。
父皇走過來,抱起他,然後離開了大殿。當他走到大門的時候,他轉過頭來對我說,蝶澈,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巫樂族的王,你身上有著整個家族的命運。
父皇已經離開了,所有的人也都離開了,只有我站在空曠的大殿中央不知道應該去哪兒。我抬起頭仰望高高的穹頂,淚如雨下。
從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我的小哥哥,遲墨。
從我的小哥哥離開我的那天開始,我就做著相似的無窮無盡的夢境,夢裡面都是遲墨乾淨的笑容,他白衣如雪地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氣宇軒昂,他在等著我回家,無數飛鳥在天空上聚攏又彌散開來,如同那些瞬息萬變的浮雲,羽毛飄落,櫻花綻放,我的哥哥在風裡面衣袍翻動。我的哥哥在彈琴,手指乾燥而靈活,他的樂律卻又破裂又明亮,如同撕裂的朝陽。我總是聽到哥哥對我說話,訴說他嚮往的絕望、破裂、不惜一切的愛。夢境的最後,那些飄舞的櫻花總是一瞬間就全部變成紅色,鮮紅得像朝陽融化在水裡變成幻影一樣的光影和色澤。然後一切消失,在漸漸消散的霧氣中,我哥哥的笑容時隱時現。
我總是問我的父皇,我的哥哥遲墨去了什麼地方,他有沒有事,怎麼一直不來見我。
我的父皇總是默默不語,只是望著天空用手指著那些掠過天宇的霰雪鳥的身影,他對我說,蝶澈,你看那些鳥兒,多麼自由。
我會突然想起以前,我的小哥哥遲墨帶我去雪霧森林深處看那些穿越陰影的飛鳥,看著那些樹木的陰影落進他的瞳仁裡面幻化成詭異的黑色。可是一恍神一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