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一年的董大山來說,平常他最怕的就是副總工的發問,他的問題像層層剝筍,最後非把你藏著掖著的東西剝出來不可。
“廠房的長度九百米,圖紙上有吧?”
“有。”
董大山覺得釦子一環一環地扣緊了,這恰好就是李副總工的作風。
“好,那麼安裝天車的六米柱距是標準柱距你知道嗎?”
“知道。”
他不能說不知道,作為一名建築工程師,這或許不是必須要了解的,但卻也是需要加以瞭解的,因為這同樣是工程基建,同樣需要反應在圖紙上。
“既然平面圖上給了你這三個條件,你怎麼不能放這個線?你想糊弄誰呢?三十天工期你給我耽誤了兩天。你到底能不能放這個線?你說,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放出來?”
不滿的訓斥立即撲入董大山的耳中。
“明天。”
面對副總工的訓斥,董大山只得垂頭喪氣地回答道,耽誤工期與他並沒有多少關係,實際上是因為公司人力調動上出現了問題,所以才會耽誤,但是,副總工顯然不會聽他的解釋。
“不行。今天下午三點你必須把線放出來,三點放不出來,你這個現場監督就別當了。”
說罷,李瑞峰轉身便走了。下午兩點半的時候,他到現場一看,不但線放了,土方都開挖了。其實李瑞峰並不是真想把董大山撤了,對於他來說,這不過只是適當的高壓手腕罷了,作為一名總工程師,並不僅僅只需要掌握專業上的知識,同樣還需要掌握如何用人。
“巒峰,聽說你今天一整天,訓了不少人?”
一抬眼,李瑞峰便看到面上帶著微笑的吳國棟。他是福田公司的工程師,兩人雖說不是一個專業,不過因為在高等專科學校上學時,宿舍相鄰,所以關係相當不錯。
“不訓能行嗎?”
無奈的聳了下肩膀,李瑞峰又有些無奈的說道。
“你們公司向我們那裡摧進度,公司向我催進度,我不催他們,能怎麼樣?”
李瑞峰的語氣顯得有些無奈,而這種無奈也是自然的,儘管北方重工與北方工程同屬北方公司,但是親兄弟明算賬,他們每拖延一天的工期,就需要支付鉅額的罰金,這一點絕不會因為同屬母公司而有一點的客氣,生意就是生意,這一點上,公司分的非常清楚。
“我們也不容易,你不知道……”
碰著老朋友,吳國棟也開始倒起苦水來。
“你們這只是蓋廠房,我們那邊,軍事專案,不單公司盯著,聯勤署也派人盯著,工廠那邊要趕訂單,設計部門要趕新產品的設計,還有新產品的試驗……”
聽著他的抱怨,李瑞峰抬頭看著吳國棟那霜白的兩鬢,這顯然不是少白頭,上學時他的頭髮可是黑的發亮,心裡立刻有股酸溜溜的味兒。
“反正,無論是那,都不輕鬆。”
吳國棟感慨地搖搖頭。自打成為一名工程師以來的種種苦處,盡在這無言的搖頭之中了。
“可不是嘛”
李瑞峰是很能理解箇中滋味的,畢竟他們是同一代人,不論對社會、對生活、對工作的負擔,他們的感覺總是相通的。
“誰讓,咱們的國家落了一百年,想用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幹完人家一百年幹完的事情,咱們這一代人,就要有所付出”
職責,對於他們來說,這一代人的職責就是如此,他們要給國家和民族的交出一個滿意的答卷,從而無愧於後人,而這就需要他們付出,需要他們有所犧牲。
“是啊,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等到,咱們能安樂下來的時候,這個國家也就強大了……”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吳國棟的神情中疲憊似乎消失了,而李瑞峰卻長嘆了一口氣。
“也許,咱們把事情想太簡單了就像……”
無奈的苦笑一聲,或許作為一名工程師,他應該遠離政治,但並不意味著他不關心國家。
“你是擔心現在的時局?”
相比於老朋友流露出來的無奈,吳國棟卻顯得有些無所謂。
“我是害怕仗打起來的話,這國家好不容易積聚起的一點元氣就打沒了怎麼,你就不擔心嗎?”
直言道出自己的擔心,李瑞峰的視線忍不住朝著不遠處那片廣場上停著的戰車看去,一輛接一輛整齊排列著的戰車,只待出廠了,而在將來他們會駛向什麼地方?
戰場
他們將駛向戰場,內戰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