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顯得很冷靜,說先裝車。裝完車,又讓陸叔叔往開發區開車。父親知道母親要去麗苑中學接姚瑤,就說,姚瑤明年高考了,給她添那份亂幹啥?母親說,姚瑤跟她爺爺有感情……
母親說到這裡,掏出一塊紙巾擦眼睛。
冬天不多冷【6】
6
夜裡十一點多,三稜越野車開到老家,見到老家人,父母親就嚎啕大哭起來。姚瑤攙扶著母親,我二叔保護著父親。這個時侯他們還沒有走進爺爺的靈棚,我三爺就埋怨我二叔,就你嘴快,我咋囑咐你的?先別實話實說!我二叔顧不上解釋,他感覺父親要昏死過去了,就使勁架住他的一條胳膊,邊說些寬慰話。
我三奶告訴父親,你爸大前天晚上回來那會,我正在當街數鴨子……
我三爺告訴父親,你爸一回來,就讓我去內蒙找姚平丈母孃……
我三奶說,你爸穿的妝老衣服,都是給你三叔預備的,帽子和外罩全是新的,不用換,鞋不行,鞋是舊的;得換。
我三爺說,你爸是國家人,當了一輩子院長,臨走不能穿舊鞋,不講究。
我三奶開始罵那兩個賣藥的,說她們要是把救心藥趕緊給爺爺塞嘴裡,也不至於這麼快。
父親詢問事情經過,聽完肺子都要氣炸了,說,那倆個賣藥的是誰?難道她們不認識老院長嗎?他們不認識,也沒聽人說起嗎?衛生院的房子是他張羅蓋的,全部家當也是他給置下的,他在位的時候,吃片安乃近都給錢,現在跟她們賒一瓶救命藥,還怕賴賬嗎?
父親越說越委屈,一頭扎進我三奶的懷裡,跟個女人似的哭起來。
母親說,為啥不喊醫生搶救?
姚定說,我喊了,她們說,醫生都下鄉了。
我三爺說,啥他媽下鄉啊,說的好聽。
母親說,就算下鄉,家裡也得有值班的呀!
我三爺說,衛生院的日子不好混,沒事老揹著B超、心電圖機往各村跑,跟賣冰棒兒的似的,現眼現大了!
我二叔說,這事得往衛生局反映。
母親說,要讓衛生局給我們個交代。
我三爺說,衛生院窮著呢,就算交代清楚了,他們也沒錢賠償。
我二叔說,太不可思議。
父親說,咱們這就回去找局長。
我三爺說,等出完殯再說吧。
父親彷彿一刻都不能等了,問我二叔,知不知道局長的手機號。我二叔說知道。父親說,你先跟他說一聲,看他啥態度?我二叔就撥局長的手機號,撥完,瞭一眼牆上的掛鐘,自言自語,快一點了,該睡了。這樣唸叨著“嘿”了一聲,通了!
衛生局蔡局長跟我二叔通了有兩分鐘電話。他跟我二叔說,姚院長去世的訊息他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衛生局收到的報告是,姚院長確實倒在了藥房視窗下,可能跟藥房調劑有關係,需要調查後才能下結論,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藥房調劑不認識姚院長,這裡興許有點誤會。蔡局長說他剛開過會,是安排姚院長追悼會的具體事宜,明天一早局裡去人,一來調查此事,二來確定開追悼會的日期。蔡局長最後又跟我二叔說,現在已經進入年終檢查階段,哪個單位也不願意出事,既然事情出了,你就幫幫忙,穩定一下家屬情緒,別太激憤了,我們文教衛生可是一家呀! 。。
冬天不多冷【7】
7
父親給爺爺守靈,姚瑤陪在他身邊,父親囑咐她,不能哭。
父親不讓姚瑤哭,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凝神爺爺肩挎的那個小藥箱,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姚瑤拉他坐進椅子裡,他滯重地坐下來,頭還仰視著,眼睛不離爺爺的遺像。此時一種久違的情緒,宛若沸騰的水在他心裡倏然鼓盪開了,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只知道那個小藥箱,給他童年留下的烙印太深刻了。奶奶死時,父親還不記事,兒時的記憶,完全塗滿了爺爺的身影和那個豬肝色的小藥箱。那時候爺爺經常出診,父親跟我三奶在家裡玩。有一天,他突然提出要跟爺爺去,大人們怎麼哄嚇都不管用。父親忘記那年是幾歲,只記得,爺爺那個小藥箱如果放在地上,背袢兒剛好超過他的肩膀頭,他雖然背不起來,卻可以使勁拎動它。那次是父親頭回陪爺爺出診,是給一個三天兩頭挨批斗的老地主看病。老地主住在一個山洞裡,父親走進去覺得很恐怖,嚇得哇的一聲就哭了。從那次開始,父親不再跟我三奶玩了,整天墜在爺爺屁股後頭。我三奶誇他懂事,說他知道照顧人了。
父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