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若答應了他,一切都將脫軌,失去控制。然而,現實問題卻沉重得叫她說不出口,更甚者,她明白自己內心也期望如此安排。
只是,她不願承認。
“沒回答等於默許,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工作夥伴了。”於紹倫乘她無反應之際快快接話,因為他可不想聽到她的拒絕。
艾盟抬起淚光盈盈的雙眸,不甚情願卻感激地說:“我會繼續找房子,不會打擾你太久的。”
宋宇盛佇立在窗旁,初升的弦月顯得落寞而孤獨。芷凡由於剛才過度興奮,說了好多話,頭又開始發疼,只能靠止痛劑平緩。也因為如此,她又慢慢昏睡過去了。
看護芷凡的那個女人就是紹倫此次個人展的主角。
她和自己深愛的女人多相像啊!同樣雅緻的臉孔,同樣古典而美麗。她的存在不時提醒他那個雨夜,那個自他生命中出走的女人。
往事一幕幕跳躍上他腦海——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要和你父親決裂,好不好?我求求你。”她哀傷的臉龐沾滿淚痕,身軀顫抖得如風中落葉。
“我不答應!我不能忍受他那樣侮辱你!”他堅決地說。
“可是,你是宋家單傳的獨子,一旦你離開了他,他要依靠誰?宋家的延續掌握在你手上,你千萬不能意氣用事,要以大局為重啊。”
“即使犧牲了個人的感情,犧牲你?”他用重話威脅她。
她無言以對,只是困難地點了點頭。淚水汨汨而出……
“你就必須這麼卑微,這麼不顧一切地完成大我嗎?”他的怒氣爆發,宛若積壓過久的火山。
而熱焰卻重重地灼傷了她。
“一個耳光算什麼!所謂的愛就是無私地奉獻;況且,我不過是個見識淺薄、身分低微的女人。父母皆亡,流落異鄉,能得到你全部的情愛,就是我最大的福氣。你為我不顧他人流言,不管家人惡語,這樣對我……已經夠了。我相信你是真的愛我,但我永遠不可能是你們宋家最好的媳婦,我會讓你蒙羞,時間久了,你會厭倦我、排斥我,同時失去你家人對你的期望與信賴。我愛你,所以我不要那種事發生。相信我,遵從你父親為你的安排,那女孩很好的,我見過了。”她有如等待處決的罪犯,卻苦苦哀求人家離去,不要為她擔心。
他已爆發的怒氣更加狂烈,再也無法抑制。“你為什麼要這麼好心?這樣做會讓你感到自己很偉大嗎?也許吧!但不要怪我沒有警告你,偉大背後的現實是非常淒涼的!”他凌厲的眼神中皆是對她的不能諒解。
沒有柔情、沒有憐惜,再也沒有了。他就這麼轉身離去,在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後,也是唯一的爭執後。
當晚,他後悔了。他真的不該把話說得那麼重,她一定傷心極了。雖然屋外大雨滂沱,但他一定要去見她,當著她的面向她道歉,為自己失去理智的口不擇言求她原諒。
走進她獨自居住的十坪大矮房,霎時間,他猶如失心的人般呆立——
她走了,走得乾乾淨淨,走得讓他措手不及。他發了瘋似的到處詢問她的蹤跡,卻無人能夠相告。
失望之餘,他開始逃避家人、逃避工作,一頭遁入攝影的狂熱中。甚至父親要他迎娶羅子櫻時,他也無所謂了。反正她都已經離去,再沒有哪個女人能擾亂他的心,娶了她,對他根本起不了作用,徒增他對她的厭惡。
諷刺的是,她真說對了。子櫻雖引不起他任何情慾,卻是個不可多得的賢妻良母。她處處以他為重,不過問他的一切私事。僅僅一次,他將她錯認為另一個人,在酒醉之際,恣意享受他身為丈夫的權利。然而口中卻喊著她從未聽過的名字。天亮後,她痛苦的離家。
可是,天黑時,她回來了。又是個人人眼中的完美妻子。不久之後,她懷了孕,他父親高興得大擺筵席。
五年前,她由於一場空難失去性命。他原本以為他不可能為她難過,可是,告別式中,他紅了眼。他多麼幸運,一生能擁有兩個女人,一個對他有情,一個對他有義,如此豐富他的生命,他夫復何求?
往事衝擊著他,讓他無力招架。宋宇盛眨了眨自己久不曾藏淚的眼,使心情重新回到現實。
“老師?”於紹倫和艾盟相偕進入病房。
“嗯!芷凡又睡著了。”
“她剛清醒,沒什麼體力。醫生說,這是正常的。”艾盟細心地給宋宇盛答案。微笑在她嘴角綻放,扯得他心慌情亂。
“我能冒昧問你一個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