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要做一個了結,有始有終。
“我走之後,對你對大家都好,否則,若是你今日拒婚,爹爹怕不又給我拉一個丈夫來?”她淡淡說著笑,笑得苦澀。
“這樣——也好。”他長嘆一聲。紅葉說得對,他不是聖人,他也有做錯事的時候,他並沒有能力照顧到所有的親人、朋友。
如今,他只覺好累好累!
而這個世界上,最明白他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他低頭,耳邊彷彿仍能聽到紅葉幽幽地嘆息著問:“離哥哥,你不累嗎?”
湘湘沉默了一會兒,這個時候,該崩潰,能崩潰的,絕不是她。她穩定了情緒,這才將右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道:“七哥,你也別太難過了,紅葉不是一直期望她的愛情即使不轟轟烈烈,也要與眾不同成一則傳奇嗎?如今,你扶柩千里,向她求親,她若有知,也當含笑九泉了。”
含笑九泉……
不知怎地,從紅葉走後就一直沒有哭過的宋離,此刻卻淚如雨下。
紅葉呵,她一直都是那麼愛笑的一個人,如今,到了冰冷冷的地下,她一個人了,可還會笑得出來?
“我爹快來了,你自己保重。七哥。”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加些重量,再提起時,已釋去他心中不必要的內疚。
二人坦然相視。所有的往事雲淡風清,從此以後,是真正的兄妹了。
“花六兒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匆匆一行人從筆直的山路上下來。一見宋離,都愕然怔住了。
萬尚義一莊之主,竟是何等聰明的人物?眼見得宋離扶柩上路,到了山門口,卻又長跪不起,這不是來成親的模樣。
於是,他先不問這棺木的來歷,只問與此時最不切相關的問題。
宋離抬頭,看著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師父——”
“你果真打死了花六兒?”萬尚義蹙眉,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一步一步走下臺階,一步比一步沉重,一步比一步更具威儀。
“不。死的不是六姑娘。”宋離搖頭,一向穩重自持的俊朗容顏攤著化不開的愁緒。“是——紅葉……”
“秋紅葉?”眾人聽了,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如此。”萬尚義暗中抹了一把冷汗。難怪他要扶柩而行呢,原來竟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這孩子,什麼時候也學聰明瞭?
他露出見到宋離之後的第一抹微笑,上前欲扶起他,“傻孩子,你又沒做錯什麼,跪什麼跪?”
伸出的手,還未觸到宋離,沒想到,他又吐出驚人之語:“是——我的妻子。”
是紅葉!是他的妻子?
眾人一時愣住了,努力拼湊著這斷續的兩句話語。
萬尚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扶也不是,縮也不是。
宋離用膝蓋朝南進兩步,抬頭,望著師父,那眸子淡定清澈得可以映出萬尚義震驚激動的容顏。
“宋離自問有愧於心,請師父責罰。”他就跪在師父的掌下。
眾人猛地從怔愣中驚醒,四周一片噓聲,有幸災樂禍者、有義憤填膺者、有挑撥離間者、有搖首嘆息者。
“你……你……”萬尚義瞪直了眼睛,舉起的手遲遲不肯落下。
“婚禮是不是又要取消了?”人群中有人惋惜地問。
“那是當然,都說紅顏薄命了嘛。”又有人搖頭嘆息。
萬尚義傲然挺直了腰板,身量便驟然顯得高了許多,“你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三個月前,你不還是口口聲聲說要娶湘湘的嗎?”
他的女兒哪一點不好?他是老了,越來越不瞭解這些年輕人的想法了。
“是,我是想過要娶湘湘為妻,照顧她一輩子,因為,這是每一個有良心、有責任、有正義感的男子都會做,也應該做的事。而我,也一直努力地想成為這樣的人。但是,我對另一個人也同樣有責任,我答應過她,要對她負責,要向她求親。並且——我還深愛著她。”宋離越說越慢,一個字一個字,似釘子般敲進眾人的耳朵裡。
“愛?”萬尚義更不明白了,他不明白這個字怎麼能輕易從一個男人嘴裡說出來。而且,是對著一具棺材。
荒謬!
他握緊了拳,手背上青筋突起,“我不管你什麼責任、什麼義務,我也不管你愛的是誰,總之,今天這親,你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他的手,重重地落在宋離的左肩,捏住他的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