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坐起來,捧住因思慮而疼痛不已的頭,無法阻止的思念讓他的身體充斥著疲憊,快支撐不住了。
——究竟哪個是我的願望?讓他陷落,從此依賴我嗎?
——不,不對!要破壞現在的泉,要傷害他!為了讓他變回原來的泉!為了救他!
——所以說,沒有其他辦法了。只要留在我身邊,他就會受傷,傷得體無完膚,連修補的機會都沒有。
——他受傷了吧?被我背叛……
晃司的心,在痛得顫抖。想哭,卻流不出一滴淚。就這樣煎熬著,在痛苦中掙扎。
——我還在祈望什麼?如果不能作出這樣的努力,又說什麼一生一次的愛呢?
他仰頭深吸一口氣……
——一生一次的……對,正是因為那是今生僅有的一次,所以,我……
他屏住呼吸,將那一口氣深深地強嚥下去。女人看到他的臉上流露出悲愴的決然。
(7)
幾天後,緋奈帶著一箇中年白人來到莉莉的住處。那個人是好萊塢的道具技師。介紹過後,他從自己的揹包中取出一隻手臂。
卸掉義肢,那人為晃司裝上了自己做的假手。假手做得很逼真,無論是手型、膚色都與晃司失去的左手沒有分別,完美到連線口都看不到,只是不能像電腦義肢那樣活動自如。
緋奈捏了捏那隻手臂,讚歎道:“好厲害,真不愧是好萊塢的特技,連手感都如此真實。”
那人得意地說:“不用金屬做支撐卻能活動,假手可是最難做的啊!”
緋奈向晃司解釋道:“如果用原來的義肢,入境的時候會被金屬探測器測出來,頻繁的保養也很麻煩,不過,要是需要的話,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偷運過來。”
晃司沒有吭聲。對他來說,一向是怎麼方便怎麼來。這隻假手雖然用起來不如以前的義肢方便,但還是可以做一些簡單的輔助動作,並不會有太大的不便。
緋奈深深看了一眼冷臉坐在那裡穿上衣的晃司,像閒聊似的漫不經心地說:“對了,最近泉沒來,我就試著聯絡了涉谷。聽說,泉他……好像自殺了。”
晃司扣著紐扣,好像根本沒有在意緋奈的話,慢慢地,他扣紐扣的手停住了,漠然的眼睛漸漸睜大,嘴裡像沒聽清楚似的發出“……啊?”的一聲。
“在脖子上——這樣劃下去……”緋奈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斜斜比劃了一下,淡然的口氣像在說一件與晃司毫不相干的事,“切斷了動脈。血停不住。恐怕是當場死亡吧。”
晃司“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像被雷劈了似的驚呆在那裡。緋奈卻淡定地說:“這不是你最想看到的結局嗎?你的離去對他來說就等於死亡。連最後的支柱都失去了,他對這個世界是完全的絕望了。”
緋奈躲在鏡片後的眼睛像一潭莫測的深水凝視著晃司,“你是不是很高興呢?”
木立的晃司好像受了緋奈語言的刺激,突然衝上去揪住緋奈的衣領將他提起來,兩隻眼睛凶神惡煞地盯著他,像對著刻意造謠的人似的充滿了仇恨,似乎緋奈只要再多說一句,他就會讓他灰飛煙滅。
緋奈卻不為所動,冷峻的目光凜然看著晃司,冷冷道:“……怎麼了,這不會……是你沒預料到的吧?”
面對緋奈的話語,晃司無言以對,僵持了半晌,他突然推開緋奈朝門口衝去,在他開啟門的瞬間,緋奈喊道:“晃司,他們已經不在美國了,聽說遺體已經運回日本了。”
晃司的腳步戛然而止,他抓著門把手站在那裡,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阻止住了晃司,緋奈鬆了口氣,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衝著晃司的後背提醒道:“要追的話也很難,因為你在成田機場已經成為被監視的人物了。已經太晚了,晃司。你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緋奈的話像一根利箭刺穿了晃司的大腦,一陣疼痛之後,合理的思維、正常的感覺又回到了他的體內。緋奈聽到他輕輕一笑,低聲說:“不可能!”
他轉過身來,緋奈看到他剔透的眼裡流露著自信,嘴角含著堅信的微笑。
“他不可能自殺!他不會放棄的!不管是足球還是生存,他都不會放棄的!”
——是的!泉不會自殺!因為他說“我想要感覺你!只有你才能讓我感覺到我還活著!”
——他知道我在說謊。他那雙向我伸出的手……在顫抖,所以我……把那雙手……
黑雲籠罩了晃司的心頭,那份堅信開始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