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誩的手則彷彿被卸去力氣;一時間失去平衡,順著沈雁往下一扣的動作落在兩人中間的座墊上。
雨還在繼續下。
計程車的電臺頻道里正在播放一支陌生的鋼琴獨奏,曲調悠長而寧靜,很適合搭配車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一起聆聽。
計程車司機似乎沉浸在音樂裡,輕輕哼著節拍,餘下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方向盤上。
小歸期則置身事外,自顧自舔著爪子。
齊誩的背脊繃直了。他想稍稍坐起來,挪到一個靠近車窗的位置。可他現在連坐都坐不起來,不僅膝蓋使不上勁;腳趾頭也是軟綿綿的不聽使喚。
所有的知覺似乎都集中在右手上。
感覺自己被握住的不是手;是心。
因為心臟一瞬間急遽緊縮,有種被人牢牢抓住的錯覺,劇烈的心跳撲通,撲通,一聲蓋過一聲,甚至帶來了輕微的耳鳴。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有沒有發抖,因為對方的手似乎也有點顫。
四根手指從他的虎口處繞過去,探到掌心裡面,而拇指抵住了他小指的指關節。手心覆蓋手背的地方緊緊相貼,可能由於溫度過高,還出了一點汗。
時間久了,甚至可以感覺出彼此的脈搏。
一下,又一下。
他的,沈雁的,分不清哪一個更快——
鋼琴曲的前奏過去,琴鍵起伏的速度開始加快,正如窗外開始急促的雨點。
沈雁的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一動不動,只是這樣握著。
此時,拇指忽然鬆開一點,而後更結實地握住,指腹沿著他的關節邊緣輕輕蹭過去,彷彿是在用心描畫那裡的輪廓。
每每摩擦一下,齊誩眼前的暈眩感便加重一分,喉頭突突直跳。
“沈雁。”他不由自主喚出對方的名字。
不知道是想提醒他,還是提醒自己。又或者什麼都不是,在恍惚時喃喃自語罷了。
可那個人似乎能意會到,忽然輕聲說:“創可貼。”
齊誩一愣。
“創可貼……被小傢伙撓開了。”語速非常慢,鎮定而剋制。
齊誩這才發現他拇指最後停下的地方是自己手背上那枚創可貼,是他以前幫小歸期洗澡的時候,被它抓破的傷口。
創可貼這兩天被水打溼過幾次,表面已經開始發皺,剛剛逗貓的時候不慎被小傢伙的爪子撓了兩下,果然翹起一個小小的角。即使這樣,沈雁並沒有必要用整個手把它壓下去,更沒有必要一直握著那裡。
本來以為自己的藉口很拙劣,沒想到沈雁的藉口比他的還青澀。
但,他並不想去拆穿。
車外明明是陰雨連綿,車內的空氣卻很乾燥,大概是開了暖氣的緣故,齊誩喉嚨發出聲音的時候幹得發疼:“那是……前兩天……被它撓破皮的地方。”
沈雁一聲不吭。拇指仍然定定按在上面,沒有移開的意思。
齊誩沒有催促,也沒有再說話。
他轉過頭,默默注視窗玻璃上一行行斜著的雨水痕跡。路上車燈將它們染成暖色,那顏色看起來像極了還沒有完全成熟的梅子——連心裡的味道也像。
在嚐到一點點甘甜之前,更多的是酸澀。
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路程。在這個狹小卻溫暖的車廂裡,外面世界的風雨和冰冷暫時與他無關,可以貪心一會兒。裝作不知道,裝作不明白,放下成年人所謂的理性和責任感,回到十幾歲時懵懂少年的單純。
此時此地,他都沒辦法騙自己,說他不開心。
他簡直……開心得要命。
電臺頻道里的那支鋼琴曲終於結束,主持人的聲音重新響起,準備讀下一位聽眾的來信。這似乎是一個音樂點播節目。
“這位聽眾朋友說,自己大學時代的同窗要結婚了,特地點播一首歌提前祝福。他在信中是這麼說的,‘好兄弟,聽說你終於要正式脫單了,我在這裡先說一聲恭喜了。祝你和你妻子相親相愛,百年好合,幸福長久’。”
主持人的語調和信中的內容一樣,充滿歡樂和明亮的感覺。
齊誩卻忽然一怔。他看見自己在車窗玻璃裡的倒影,臉色比外面灰成一片的天際好不了多少。
他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類似的祝福。
因為他聲音特別抓耳,而且口齒清晰,語句流暢,那時候還應邀在婚禮上充當司儀,微笑著面對滿座賓客,一句一句地說出來。
記憶裡突然抖出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