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女人讓齊誩回家好好休息,齊誩順勢答應,起身告辭。
正想自己一個人離開,沈雁卻在這時候輕輕從座位上站起來:“我送你。”
這種時候拒絕反而顯得奇怪。齊誩於是微微笑了一下,儘管笑容有點澀:“好的,謝謝……”
出了門口,兩個人不用電梯,一前一後走下消防梯,誰都沒有開啟話匣。
齊誩跟在沈雁後面,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背影。
在已經習慣了並肩而行後,這樣的角度讓他胸口悶悶的很不自在。但是比起這個,更難熬的是彼此間長長的一段語言空白——以前也有過這種空白,可那時候是因為默契,因為可以享受那種靜靜流淌的暖意,而不是因為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
齊誩苦笑一下,想不到他們有一天會用到這個形容詞。
他覺得自己非開口不可:“我害怕。”
沈雁頓了頓,腳步停住在臺階上。
齊誩緩緩把話說完:“我害怕……當你背對我的時候,我害怕。”
沈雁不作聲,只是輕輕嘆一口氣,回過頭時只見齊誩低著一對眼瞼一動不動立在梯道間,一時間有些心疼。他轉身往回走了幾步,直至自己挽住齊誩的手:“我不是在生氣,也不是不理你。”
齊誩聽到這裡,忽然覺得心底酸酸漲漲的,填滿了想說的話,而真正出口的卻只有一句:“別急。”
沈雁似乎怔了一怔,片刻後,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凝眉不語。
“我不是要你永遠隱瞞下去,只是目前時機不合適。”齊誩沙啞地說,“你媽媽明天就要動手術了,現在正是關鍵期,任何心理負擔都會變成她的生理負擔,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肯定也不好過……所以別急,一步一步來才能踏實。”
他的手緩緩握了握沈雁的手,像在安慰一樣。但實際上存在於他自己內心的不安並不比對方少。
“嗯。”良久,沈雁終於有所回應。
齊誩聽見他同意了,默默鬆一口氣,苦笑道:“你媽媽好不容易才重新開始和你慢慢修復關係,心情好轉,我不想在這時候……”
話沒說完,也用不著說完。
沈雁應該明白。
齊誩身體微微前傾,把頭抵在沈雁肩上。沈雁無聲地伸手回抱他,那種明明很平常卻有一種久違感的體溫令他忍不住囁嚅:“有些東西你沒經歷過,可我經歷過……我不想讓你也嘗試一次。”
“嗯。”想起齊誩家裡的情況,沈雁的聲音放輕了。
“說實話,你媽媽的態度究竟怎麼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兩個人的態度,因為這是我們兩個人的關係,由我們維持,不是她。”所以比起出櫃,他更在意自己將來的工作走向對彼此關係造成的衝擊。
“嗯。”
這時,齊誩輕輕在他頸子上像貓咪一樣蹭了蹭。很含蓄,但確確實實在撒嬌。
“你說我們這樣……算是吵架麼?”
沈雁聞言低聲笑起來:“不算。”
停了停,又說:“我知道你在為長遠打算,所以沒什麼好生氣的。”
——所以說拒絕實習也是為長遠打算吧。
齊誩為自己找到了這麼一個“正當理由”,壓在肩膀上的負罪感忽然沒那麼重了,眉宇漸漸舒展開,對沈雁釋懷一笑。
沈雁當時並不知道齊誩在笑什麼。
齊誩和他在一起之前,是一個習慣於什麼事情都自己扛、自己忍的人。這個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只不過這些日子以來,齊誩對他的依賴越來越深,生活上的種種瑣事都交給他打理,讓他幾乎忘記齊誩的這個特質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關門的聲音再響一點,他可能不會再次發現這個特質。
從醫院回到家,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沈雁開啟門的時候客廳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亮燈,令他有些詫異。平時這個時間齊誩一般都坐在電視機前看新聞,這會兒居然不在……莫非是睡了?
想到這一個可能性,沈雁用手拉住門把,輕輕把門闔上。
萬一齊誩真的在睡,把他吵醒就不好了。
但是他錯了。
齊誩沒有睡,因為臥室的燈還亮著。沈雁把外套和鞋子脫下,一邊納悶一邊走過去開啟臥室的門。房間裡面沒有人,只有隱隱約約的人說話的聲音從陽臺那邊傳進來,還有那個自己已經熟悉的,只有在沉思時出現的一來一回的踱步聲——原來,齊誩正在外面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