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武起身告辭的時候,關起遠找了一個藉口,跟了出來。程志武感覺關起遠有話要對他說,似乎又不太好啟齒,於是,他先扯開了一個話題,
“府中的這一片紅色,很是令人費解吶。”
“是有些匪夷所思。我很擔心她。”
“擔心為什麼”
程志武很坦然的面對關起遠,對於他話中的“她”,程志武並沒有裝糊塗的明知故問。程志武的態度讓關起遠的神經放鬆了不少,近幾日,他實在是太緊張了,緊繃得他都快堅持不住了。
“從老姑奶奶和越女忽然離世的那一刻起,她便沒有流過一滴眼淚,表現的異常平靜和清醒。”
“您害怕她會有撐不住,突然爆發的時候”
“是的,我怕她過不了這一關。這幾天,我白天守在她身邊,晚上,守在她的房門口,就怕她會出事。”
關起遠的焦急和擔憂是有道理的,他太知道玉無痕對於玉玲瓏的意義了,他每天看著她那麼有條理的,打點著葬禮的一切事宜,不許任何人插手,不聽取任何的意見,他知道,她撐不了多久了。
程志武想起,剛才在路上,自己也曾經懷疑過,玉玲瓏此時的精神狀態是否正常,現在看來,不容樂觀,
“嗯,我也覺得她太過於平靜,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那種平靜。”
“您能不能去開導開導她,或許,她會聽您的。”
“她的心和頭腦,如今是關閉著的,怕是勸不動的。不過,我願意一試。”
關起遠全身一鬆,差點坐到地上,程志武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兩個男人在一片耀眼炫目的紅色中,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前一段時間,玉明很矛盾很煩躁很混亂,他儘量不呆在玉府中,大部分時間他都守在玉器行裡。
於芸香嫁到玉家已經快兩年了,開始的時候,他和她相處的挺正常的,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情況就變得不一樣了。於芸香的一顰一笑,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他都會不自覺的想起,連她手帕上繡著的花樣,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玉明真的慌了,這樣的事情,他沒有經驗,也不可能對任何人訴說,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抓破頭皮,他甚至扇過自己耳光,但是,思念卻如同氾濫的洪水一般,無孔不入。
玉明沒有想到,一塊小小的玉環,便將他從如此水深火熱的情況下,解救了出來。那天,玉明手裡拿著環,聽著玉玲瓏說著它的來龍去脈,他的心裡產生了很強烈的歸屬感,他第一次明確的感覺到,這個深宅大院是他的家。
直到今天,我還能夠清晰的想起,玉明望著我的眼神裡歡快、痛楚、迷惑和釋然都混合在了一起。
玉明對於芸香的特殊感情,我是有所察覺的,當我發現,他倆是相互喜歡的時候,我的擔心與日俱增,夜不能寐。但是,他倆是善良的孩子,都不願意傷害玉達仁。我曾經聽到過一段他倆這樣的對話,
“你好嗎”
“好。”
“他對你好嗎”
“好。”
停頓,沉默,寂靜無聲,良久,
“如果,我要你跟我走,你會嗎”
“你會要我跟你走嗎”
“不會。”
“我不會傷害他。”
“我也不會。”
所以,他倆彼此迴避著,也彼此痛苦著。我將一切看在眼裡,我很同情,卻無能為力。我也很佩服他倆,小小年紀便能將自己的情感,處理得如此冷靜謹慎,
“玉明,我希望你能將此環好好儲存,將來傳給你的孩子。”
“您放心,我會的。”
“其實,你應該叫我姐姐。”
玉明遲疑了一下,然後,他對著我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對我真心的笑。他透過玉環中間的圓孔,淘氣的看著我,
“姐,這個玉環真好看,透亮透亮的,像滿月。”
在無痕姑母和越女出殯的前一個晚上,我將玉芳菲、關玲玲、玉達信和玉達勇,請進了我的西小樓。原本,我是想開宗祠舉行一個儀式的,但是,眼下的情況不允許,安全起見,一切還是要秘密進行。
望著整齊的跪在廳堂中央的四個孩子,我平靜溫和將四塊和闐白玉製成的環,分別交到他們的手裡。此環,一共有六塊,出自同一塊玉石原料,經過承智二哥的精心打磨而成,無任何雕飾花紋無任何文字,乾淨清白,渾然天成。
其餘的兩塊,我已經交給了玉達仁和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