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叫喚她,悄悄地起身披上衣服,靜靜地坐在床榻邊緣凝視著她,就讓她這麼沉睡吧!
要不是這一次和悅悅經歷了驚心動魄的生離、還有明白了他即將要面對的冒險爭戰是如此接近死亡,他不會感受到幸福是如此的珍貴。
霍毅陷入了沉思。
第7章(1)
三天裡,悅悅在病中,幾乎身不離床地接受霍毅的照顧,當然也隨時敞開雙手等待他的憐惜。然而她就像是躲在黑夜裡狂歡的孩子,害怕黎明,害怕天亮了,太陽的光芒一照,所有的事物都要無所遁形;而她還要繼續躲在陰影底下存活。這陰影,就是她和霍毅編成的謊言。她所渴望的,在現實裡就像春雪一樣,初陽一照拂,就全要融化消失、無影無蹤了。
他愛她嗎?悅悅不斷地這樣問自己。當他們在歡愛時,霍毅在她的耳邊總是會輕聲對她說:“我要你,我要你。”卻從來不是“我愛你”。
那一天,當悅悅被爹孃賣了的那一個早晨,如果不是那一場大雨,讓他們在一間破屋裡同時躲雨,那麼今天她的命運又是如何?
對悅悅來說是如此重大、攸關生死命運交關的當頭,對他來說卻只是一個無心插柳的偶然而已。這個偶遇,是她前世裡修來的福緣;但對霍毅,卻只是他漫不經心的靈機一動。
悅悅永遠記得霍毅說過,他不想被婚姻束縛,他不想為任何人停留。一個一百兩銀子買來的林悅悅怎麼敢奢望去改變他的想法?她不想再為這些事情傷神,因為她就像沒有籌碼的賭徒,將自己孤注一擲地放在牌桌上,沒有一點勝算。
夜裡,悅悅躺在床榻上,感覺到霍毅探來的一隻手掌,輕貼在她的額前。一盞油燈已經點上,在四方桌上熒熒地發出橘黃色的光芒,襯托出暖和的顏色,雖在陋室裡,連空氣都是如此的安適。
悅悅迷濛地半睜著眼,看著霍毅微明的臉,目若朗星,揚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笑意。悅悅從來沒見過如此俊朗的男人,能多看他一眼,就覺得是種福分。
“好了!已經不再發燒了。”霍毅說道。
“因為我有個好大夫。我想你一定從來沒有這樣照顧過人,是不是?”悅悅躺臥著,回他一抹淺淺的笑。
看悅悅說話的樣子,輕輕柔柔的巧笑倩兮,霍毅打量著她的神情臉色,就知道她的病已經全都好了。心裡一陣恍惚,此刻悅悅的表情真是美到了極點,她多情的凝視,襯著流動的眼波、溫軟的身軀,像是一股暖流,誘惑他不顧一切要縱身跳入。
“是你,我才願意。”
“是嗎?聽到這一句話,我心裡唱起歌來,因為我把它想成是一句恭維的話,不管是不是真心,都比吃苦藥有效得多。”悅悅的本性就是有話直說,毫不掩飾自己的感覺。
“嗯!你好好躺著,不要多想。”霍毅的個性和悅悅迥然不同,許多事情都不願表明,寧願在曖昧不清裡揣測懷想,多著一份模糊不清的美感。
“其實我沒有什麼大病,休息一下就好了。躺在床上這麼多天,再躺我真要躺出病來了。”
“你這固執的小東西。”霍毅憐惜地撥開她額前的一綹長髮。
“我還記得你說我像騾子,固執敏感,又容易動怒。”
“其實我並沒有要這麼說的。”
“那麼你要怎麼說?”
“我忘了!”霍毅竟然有點靦腆地不想回答,只推說忘記。
“我現在知道你的性子了,只要是你逃避不想說的事,你總是推說忘記,這樣一來就可以推得一乾二淨的。你寧願不說,也不願多說;你寧願不解釋,也不願太清楚。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不理會道德世俗——”
“難道你不認為我是真的忘記?”霍毅訝異悅悅竟看穿了他。
“不是!你是選擇性的遺忘,這沒有什麼不好!傷心的回憶,沒有人願意時常掛在心底。多餘的回憶,更沒有人願意放在腦中。可是——沒有關係!霍毅,我要你記得現在,我要你記得我正要對你說的話就好了!”
“什麼話?”霍毅疑惑地問。
悅悅坐起身,就往霍毅的身上靠近,一雙手臂緊緊地環住了他,像是忠實的信徒般仰起了她虔誠的臉。
“我要你知道,我現在有多快樂!我只求你——求你記得這三天,是我生命裡最豐盛、最快樂的三天,不要忘記,好不好?”
霍毅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有靜靜地攬著她的身體,讓自己的手指纏繞迷失在她黑亮如絲的雲髮間。
悅悅在霍毅的懷裡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