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海向來“敢愛敢說”,見相公在場上衝鋒陷陣,她秀氣沒了、優雅丟了、輕聲細語全拋了,搶來一根大旗猛揮,嚷得特響,堪為奇景,害刀恩海差點被腳下的蹴鞠絆倒。
“娉婷,你也喊啊,甭跟大夥兒客氣!今兒個來挑戰咱們湘陰民團的,也是在鄰縣赫赫有名的隊伍,好幾個都有武功底子,帶頭的那位聽說也是某江湖大派的弟子,腳下功夫了得。咱們要一塊兒幫湘陰民團吶喊助威,來,這面旗子較輕,給你揮!”
她做不到……慕娉婷模模糊糊地想著。
擊玉感情外顯,與恩海之問是傾盡心思的愛戀,兩人先是相識十餘年、戀而後婚,如膠似漆、蜜裡調油。而反觀她和義天,他們之間沒有那麼濃烈的情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碰上了,就順遂在一塊兒,若有情,也是成親三年多來每日一點一滴的累積,淡淡的,細水長流,如親人一般,不熾不狂。因此若要她如擊玉這般掏心掏肺、熱烈地揚呼,大方流露感情,她如何能做到?即便做了,被她呼喊出名字的男人也要感到不自在的。
一把小旗硬塞進她手裡,她下意識握住。
胸口仍鬱悶著,似乎較之前更難受,難受得讓她感到莫名的悶疼,疼得雪額泛出薄汗,她暗暗作了好幾回深呼息,強打起精神。
是不小心受風寒了嗎?她眨眨眼,努力要看清場上的動靜,眸光不斷、不斷追逐著那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性身影,看著他跑、看著他跳、看著他利落地擺脫兩、三名好手的夾攻、看著他的意氣風發。
心怎麼會這麼痛?好怪!她著實不懂。若是受風寒,不應該心痛啊!
真的好怪……她苦笑,抓起一袖悄悄拭臉,又悄悄按在左胸上,以為這麼做症狀便能和緩。她的眼仍一瞬也不瞬地看著。
驀然問,場邊圍觀的群眾歡聲雷動、叫囂鼓掌,因湘陰民團先馳得點,而踢入那一球的正是她家相公。
跟著,換由對方進擊,回防時,他跑回,經過場邊時,側頭緊緊凝視她,那眼神極深,底蘊顫湛,帶著點兒獨她才看得懂的炫耀,捉弄著她,彷彿正對她說:瞧!我很強吧!
她心顫、發軟,自然而然地想回他一抹笑,可朱唇才淡淡牽動,下一刻,他的身影忽地整個化掉,模糊成一團,她看不清,心驚,腳步下意識往前,足尖底下卻傳來一陣虛浮,猶踩在雲端。
強烈的暈眩感襲來,如狂濤拍岸,吞噬了她。
“娉婷!”
無力、癱軟、厥倒在地,在意識墜入黑暗前的一瞬,她嗚鳴不已的耳聽見了丈夫的呼喚。
第一次,聽見他用那樣驚駭的口氣喚她,像是……對他而言,她真的無比重要,是他心頭的一塊肉,在他最柔軟的地方……
第七章 遺我當中幾番心
從渾沌中漫遊而出,眼睫虛浮,意態末明。她宛若在夢裡待了許久、許久,久得教腦中遺失好長的一段記憶,久得幾要遺忘來時路,以為自己永遠都要困在幽暗裡,不知該何去何從。
眨眨眼,再眨眨眼,迷濛的事物漸漸呈現出輪廓,有了遠近之距,慕娉婷發現自個兒正躺在內房床榻上,密實覆著她身子的錦被是年前新換上的,被面有著她親手繡出的比翼雙飛圖,榻邊,兩面床帷垂放下來,隱隱約約,在小廳那兒交談的聲音透進帷內——
“這事多久了?還有,她怎麼會暈倒?怎麼會?究竟哪裡出了問題引”男人語氣既急又驚,一反常態。
慕娉婷一愣,以為自己尚未全然醒覺,她家相公向來沉穩,泰山崩於前亦不改其色,絕不會用那樣的語氣說話,她肯定聽錯了呀!
迷迷糊糊,熬成爛粥似的腦子忽而天外晃出一聲,在耳畔爆開!
娉婷!
她渾身一凜,陡地記起暈厥前他的那聲叫喚,莫名的,一股熱潮往眼眶衝上,鼻腔跟著泛酸,酸得她好想落淚。
床帷外,一個陌生且蒼老的嗓音響起,似有些莫可奈何地安撫著!
“都近三個月了,想來是少夫人自個兒沒留神,再加上操持府上事務,沒好好將養身子,瞬息問一口氣提下上來、噁心難受,才會暈厥過去,無啥大礙才是。”
“我要她平安無事!”男人硬聲硬氣道,根本是硬要人承諾。
那老者嘆氣,像是被刁難好一陣子了,百般為難下終是道:“老夫保證,少夫人若能按著老夫所說的法子好好養息,肯定平安無事。”
“你保證?”
“老夫保證。”枯老的聲音乾乾的,聽得出無奈苦笑。“刀爺若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