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的紅色藥丸是什麼藥,竟然沒有知道。 大夫又道:“步公子近來可有心事?我觀他氣浮心沉,似是鬱結於心,日夜費思。” 無情默然。 步明燈口不能言,交流或用手比劃或借文字,他對待旁人總是笑意溫和,沒有人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自然也沒有人看出他有心事。 步明燈醒時距他被發現昏迷已過了兩天一夜,他大汗淋漓地醒來,撐著床坐起,神色茫然,目光在房間內打轉。 在他昏迷的期間,諸葛正我已經向皇帝稟報此事,皇帝派來宮中御醫,診斷結果和大夫大致相同,回天乏術,無法根治,若硬要說些什麼,那便是保持心情暢快,怡性養神。 他身上的衣裳被人換過,小瓷瓶被放在床頭的小方桌上,步明燈扶著額頭緩了緩,下床拿藥。 屋裡窸窸窣窣的動靜被屋外的人聽見,服侍的下人輕拍房門,聽見屋內動靜仍在,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 步明燈已經吃下藥丸,身上虛汗止住,自己穿衣繫帶,此時朝來人微微一笑。 顧惜朝不知道他昏迷的事,仍在城郊學習,步明燈顯然對這副安排極為滿意,不想打擾顧惜朝學習。 若說步明燈溫柔的外表之下是冰霜般的冷漠,可他的體貼與關心又是發自真心。 無情將步明燈昏迷這兩日的事簡要一說,步明燈只是頷首,無情頓了頓,又道:“大夫說你需要怡性養神,莫要苦思惡想。” 步明燈笑容不變,依舊頷首,注視著無情的目光認真專注,對於說話者來講,聽者這副模樣最讓人開心。 氛圍一時有些凝滯,無情公事在身,便告辭離開。 他搖著輪椅轉過拱門,微微側眼一望,廊下步明燈垂頭看手,面上笑意仍在,只是似有幾分苦澀。明燈此前在工部的匠作坊裡與工匠們共同研究自己遞上的發明, 甚至也會自己動手, 扛著大錘砸鐵敲磚。 他雖體弱不能言,但有事從不推遲,且事事都能做到最好,又因是遞上方子的本人,對細節最為了解。 雖無官職在身,但步明燈卻已是匠作坊一員。 甦醒之後的步明燈依舊如往常一般前往匠作坊,匠人們已經知道他因病昏迷的事,終於想起步明燈看起來確實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樣,於是不願多勞煩他。 其中也有皇帝授意,他們發自好心,步明燈站在屋外,看他們熱火朝天,靜立片刻,便先告辭了。 那之後他去工部的次數漸漸變少了,去樊樓的次數反倒變多了。 追命因為晏遊與樊樓江掌櫃比較熟悉,他為人風趣瀟灑,江掌櫃遇見他半點都不怕,上前問他可否知道晏遊最近的去向。 追命第一反應是晏遊和江掌櫃好歹是合作伙伴,江掌櫃竟然不知道晏遊的住處,第二反應則是疑惑,問道:“晏遊還在汴京,你找他有事麼?” 晏遊從太平王府說完書回來後一副疲憊的模樣,說接下來半年不想再說書了——如果江掌櫃想託他傳話,只怕傳過去後也只會得到失望的結果。 讓追命意外的是,江掌櫃說的事確實與晏遊有關,但與另一個他認識的人也扯上了關係。 “樓裡有位客人一直常來,原本來得少,現在幾乎天天來,我前兩天問了他,他告訴我過段時間他就要離開汴京,想在走之前見一見晏遊。。” 步明燈要離京? 和步明燈同住一府,追命對此毫無耳聞,神色奇異:“你說的這人我似乎有些印象……可是位面色蒼白,身形瘦削,但頗為溫和的公子?” 江掌櫃點頭道:“他一直很喜歡聽晏遊說書,若是可以,能勞煩三捕頭替我告訴下晏遊麼?他願意來還是不願意來都看他怎麼想。” 追命應下,轉頭離開,心裡卻在琢磨步明燈為何會離京,莫非是已有打算,但還未向他們說出口麼? 他抽空將這事告知晏遊,翻牆進了屋,院中晏遊躺在躺椅上,一條溼帕子疊成長條覆在雙目上,悠哉悠哉地翹著二郎腿。 追命從牆頭躍至樹梢,蹲在樹上居高臨下地向下看,好奇地問:“你的眼睛怎麼了?” 晏遊對他到來毫不意外,一動不動,語調苦澀:“方才在外面閒逛,被人打了。” 追命磨牙:“行了,別跟我扯,我可是聽冷血說過,你腿腳麻利得很,有人打你之前你早跑遠了。” 晏遊揭下帕子,露出一雙澄澈明亮的笑眼解釋了一下自己毛巾敷眼的行為:“最近眼澀,這樣舒服一些。” 追命跳下樹,自來熟地為自己斟了碗茶水,稍稍解渴後他將步明燈的事簡要一說,問道:“你應當也記得他,步明燈那樣的人看過一眼便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