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喊大叫的歌劇般的嗓門來給這戰鬥的場面伴奏。
他們都一樣善動肝火,而這種肝火也只有在兄弟之間、姐妹之間或父母之間才能看到。大哥不在家裡家外隨心所欲、作惡欺人就感到難受。而小哥哥則因為目睹大哥這驚恐怖行徑無能為力而苦惱。
當他們互相的時候,我們既擔心小哥會被打死,同樣也擔心大哥會被殺掉。媽媽常說,他們在一起總是打架,從來也沒有一起玩過,從來也不在一起聊聊天。他們唯一共同之處,就是他們有同一個媽媽,尤其是有同一個妹妹,不過那也只是血統相同而已。
我想媽媽也只有在提起大哥時才說:我的孩子。有時候她也這樣叫他。而對其他兩個孩子,她總說:那兩個最小的。
家裡的這些事,我們在外面什麼也不說,我們首先學會對我們生活中最要緊的事——貧窮——保持緘默。還有,對其他的一切也一樣保持緘默。那些最初的秘密,這個詞顯得有點言過其實,那就是我們兄妹的情人,我們那些在村外的幽會,最初是在西貢的街頭,後來在客輪上、火車上,爾後則無處不去。
傍晚時分,尤其是在旱季,媽媽突然心血來潮,她叫人把屋子上上下下徹底洗刷一遍,她說這是為了乾淨,為了涼爽。我們的房子就建在土堤上,和園子隔開,使它免遭毒蛇、蚊子、紅螞蟻、湄公河的水患以及季風帶來的水患的襲擊。由於房子地勢較高,所以大掃除時可以用大桶水、大桶水地衝洗,可以讓它象園子一樣全都泡在水裡。水順著臺階往下流,流進了院子、灌進了廚房。那些小男僕特別高興,我們和他們在一起嬉戲,大家互相潑水,然後我們用馬賽的肥皂洗刷地面。大家都光著腳丫,媽媽也光著腳丫。媽媽笑啦。這個時候我們怎麼鬧她都不會反對。整座房子香氣撲鼻,它有一股被暴雨沖刷過的溼泥土所散發的那種清香氣味,這股泥土的氣味一旦和馬賽肥皂的氣味,和純正、正派的氣味,和那襯衣的味道、母親的味道,和母親那純樸、寬宏的味道摻雜在一起的時候,就會產生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香味。水一直流到小道上。男僕的家屬都來了,連他們的客人也來了,鄰居白人的孩子也來了。看著滿屋子傢俱橫七豎八、雜亂無章,媽媽非常高興。有時媽媽會格外高興,每當她忘掉苦惱的時刻,每當她清洗屋子的時候,那就是她最幸福的時刻。媽媽走進客廳,彈起鋼琴,她只會彈那首早先在師範學校學過的、如今還背得出來的曲子。她唱著歌。有時甚至邊彈邊唱。她站起來,一面唱、一面跳。房子突然象一個池塘,一塊河邊的田地,一片水灘,一個沙灘。而我們才感到高興。
正是那兩個最小的孩子——小妹妹和小哥哥——首先樂極生悲,想起不愉快的往事,於是立即收起笑容,向那暮色蒼茫的園子中走去。
寫到這裡的時候,我突然想起當我們用清水洗房的時候,大哥並沒有在永隆,當時他住在我們在法國的保護人——洛特…加龍省的一位鄉村神甫家裡。
大哥偶然也有笑的時候,可他從沒有象我們一樣笑得那麼歡。我把什麼都忘記啦,我忘了談起這個,我和小哥哥都是愛笑的孩子,我們常常笑得喘不過氣來。
戰爭和童年給我留下了同樣灰色的記憶。我把戰爭時期和大哥在家裡的統治混淆在一起。這也許是因為小哥哥就死在烽火連天的時刻:他的心臟,就象我上面所說過的已經停止跳動。我相信,在戰爭期間,哥哥一直沒再見過弟弟。對他來說,弟弟的死活再也沒有了解的必要。我覺得這場戰爭就象他本人一樣,四處漫延,無孔不入。偷竊、毒害,無處不在,一切都和它攙和、攪混在一起,它存在於軀體中,存在於心靈裡,醒時可見,夢裡縈繞,就在那塊令人愛慕的領土上,它時時刻刻無不為熱衷於侵佔孩子、弱者以及被征服的人民軀幹而苦惱,這一切全都是因為邪惡就在那裡,在家家戶戶之中,殘害生靈。
我們又回到他那單身的住處。我們相親相愛,難分難捨。
我有時並不回寄宿學校,而在他身邊過夜。我不大願意躺在他那熱撲撲的確裡睡覺,只是和他同屋就寢、同床入夢。有時我也逃學。夜裡,我們上城裡的館子吃飯。他給我洗澡、給我化妝、給我穿衣服,他喜歡我。我是他生活中最喜愛的女人。他總是害怕我另有外遇而整天擔心受怕。而我對這種事情從來就不在乎。也無懼怕。他之所以擔心吊膽,還因為他意識到,我不僅是一個白人姑娘,而且我年紀太輕,萬一洩露天機,那他將鋃鐺入獄。我是守口如瓶,並打算繼續向媽媽、專項是大哥撒謊。我嘲笑他膽小如鼠。我對他說我們家窮得很,媽媽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