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廁所,鎖上門。
眼罩取下來。
他從沒這麼窘迫過,連取下眼罩看世界的權利都僅限於洗漱的這一小會兒。
鏡子裡的少年人唇色蒼白,臉上的巴掌印已經消退,脖子上那道劃痕也結痂了。他恍惚地摸上去,硬硬的一條,按下去有一點痛,腦中浮現出昨天割進去的那柄刀刃,冰冷尖銳。
他就這麼,突然地被人囚禁起來了。
洗漱臺上從毛巾到牙刷一應俱全,是那個女人為他準備的。宋理之抬頭,環顧四周,白色的瓷磚、白色的燈光,像一個養鳥的籠子一樣方正堅固。
那個女人很警惕,廁所裡什麼個人資訊都看不出來,連通風的窗子都被貼著窗紙。她就在外面等著,他不敢嘗試去開啟。
一夜過去了,那個瘋子對他什麼都做了一遍,他卻對她一無所知。
真是……荒謬。
水龍頭的冷水變熱,嘩嘩打在洗臉池中。他彎腰低頭,掬了一捧往臉上潑,用力回想這一天以來的細節。
她是怎麼知道他放學回家的路線和家裡的情況的?
她是怎麼把他運來這裡的?
她到底是誰?
鏡中的臉疑惑又懊惱,水滴從臉滑到下巴底,砸落於池中。
他到底應該怎麼辦?
鬱芽幾乎等得快睡著了。
等廁所門被擰開,她猛地抬頭盯過去,神經下意識繃緊。
宋理之鬢角尚存溼意,已經重新戴上了眼罩,站在那裡分不清方向,不知要往哪裡走。
她把人拉過來檢查,很好,眼罩戴得很嚴實。
想了想,她這次只將他一隻手拷在床上,其餘不管。她將這當作一種大方的獎勵:“你聽話一點,就不用被那樣綁著。”
宋理之抿唇,沒說話。
意識完全回籠,自尊心復甦,他很難對這個強了自己的綁架犯擺出好臉色。
不過鬱芽也不需要他的回應就是了。
她揉揉腦袋,先把長髮在腦後鬆垮地紮起來,再從床頭拿起準備好的注射器,彈了彈。
蘸滿碘伏的醫用棉花在少年右臂動脈上擦拭幾下,她按緊旁邊的面板,針尖刺入,液體一點點推進去。
宋理之只感覺到手臂內側些微刺痛,針尖便撤離了。
她似乎……很熟練。
“你很擅長扎針,是醫生?”他輕聲試探。
醫生?
腦中浮現出兩個人的影子。少女嗤笑一聲,不太高興:“我不是。”
我爸媽是。
她把一次性注射器扔進垃圾桶,聲音沒什麼情緒:“下一次再問這種問題,藥量加倍。”
宋理之不說話了。
是察覺出來他拙劣的套話方式了嗎?他怎麼覺得,不是這樣。
她好像是因為其他事生氣的,可是是什麼事呢?
他一定有哪個字詞說到了點子上。
眩暈感綿長、猛烈。
他哼了一聲,上身忍不住側倒,靠在床頭喘氣。
四肢軟得厲害,比昨晚醒來時好像更嚴重。
——不是答應了他少補一些藥的嗎?
鬱芽解釋:“過一會兒就好了。”
言罷,她沒留一句話,走出房間。
她去幹什麼了?
走了嗎?
失力的不適中夾雜著飢餓感,從放學被綁到現在,他已經有十幾個小時沒進食,難受得厲害,額上不住滲出冷汗。
耳機與眼罩悶悶的不舒服,宋理之顧忌監控不敢取下,只想用自由的那隻手調整一下位置,卻發現自己現在連手都抬不起來。
真是……狼狽。
他放棄了,靠在床頭,喘著粗氣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