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所有的老式房屋,這種乾淨的陳舊感是從玄關開始散發而出的。
白漆的牆邊緣微黃,乳白地磚間或有痕裂縫,天花板上安的是二十年前流行過的方形大燈,柔和燈光有幾處漏,這是燈罩內部積蓄了灰塵的緣故。
宋理之侷促地將鬱芽扶進客廳,很難將這裡與自己被關了七天的地方聯絡起來。
鬱芽抬眼:“想看那個房間?”
他張了張嘴,沒反駁,是預設的意思。
她就把二人的書包扔到沙發上,下巴往一扇門的方向揚,宋理之扶著她走過去,臨到了房門面前,卻面色複雜起來,抬不起手推門。
這扇門後面……
少女斜他一眼,抬手,沒用力氣就推開了房門:“膽小鬼。”
她沒說錯,膽小鬼在房間門往裡開的那一瞬間應激般閉上了眼睛。
“熟悉嗎?”鬱芽問。
宋理之滿目茫然。
那七天他目不能視,這裡對他理論上是完全陌生的房間,可是身體的記憶是改不了的。他看見凸起的床角就想起自己被拷著一隻手的樣子,櫃子和床之間是他伸手可以夠到紙巾水杯的距離,床頭到衛生間門的路徑是他撞了好幾次牆才摸索出來的……
這裡有他的痕跡,或者說,他好像有這裡的痕跡。
鬱芽拽著他往前走,明明她才是傷員,這時候倒比他的力氣還大了。
也是,宋理之想,她只是看起來小隻,但力氣一直大,不然如何把他從巷子運到叄樓的家裡?
他看見她往前倒,下意識伸手去扶,扶了個空。
鬱芽調整好姿勢,一屁股坐在床上,忽然有種高高在上的威嚴了。
她要仰頭才能和他對話,姿態卻十足傲慢,彷彿他是她腳下豢養的奴隸。宋理之清楚地認知到了這一點,卻完全生不出反抗的慾望。
他聽見她問:“你想問什麼嗎?”
他不知道。
為什麼局面變成了罪犯來質問受害者?可惜這個房間裡沒人覺得邏輯有誤,宋理之默了片刻,似乎心不在焉,問她:“你這樣倒下去腳踝會疼嗎?”
“……宋理之!”她瞬間垮掉,氣急敗壞,“再問這種傻逼話就滾出去!”
他只好讓步:“你……你這段時間過得還好嗎?”
鬱芽有點抓狂了。
她不明白宋理之這死木頭怎麼能這麼氣人,次次避過她想聽見的話。按常理,他應該先質問她為什麼綁架他再進行道德譴責,她則會理直氣壯地屁也不改,把他氣得臉紅。
可是他為什麼要問她過得好不好???難道她離了他還不能活了?
“非常好。”她咬牙切齒。
“那就好……”不知為何,聽見這個答案,他竟隱隱感到失落。
垂睫沉吟片刻,宋理之搜腸刮肚,居然在找不出可問她的話。
她不會明白,在踏入這個房間的那一刻,鬱芽為什麼綁架他如何實施綁架這些問題都不再重要了——他難以思考多餘的事,全身心都在壓制那些在腦海中閃過的記憶倒放的片段。
她一耳光扇到他臉上時“嗡嗡”的痛,她一勺勺餵飯時食物怪異的味道,她靠在他身邊時筆尖戳紙的“沙沙”聲,她騎在他身上搖晃的腰肢,她睡著後整個縮排他懷中的頭……
有一根弦“啪”地斷了。
宋理之也知道這樣好不體面。
宋理之也知道這樣顯得自己真的有病,脆弱且窩囊,徒惹人嘲笑。
他從來不這樣,把自己的臉扔在地上給傷害他的人踩。
可是那一瞬間他還是忍不住,他蹲下來,讓鬱芽可以俯視他,用出賣了尊嚴的語氣小聲說:
“可是,我過得好像不好,一點也不好。”
“鬱芽,這是怎麼回事呢?”
——
頭好癢,有什麼東西好像長出來了……哦,原來是戀愛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