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事件也肯定有他的看法,這看法還可能在作品中有所流露。比如,本書作者就無庸諱言他對49年革命的看法:那已經是一段歷史,歷史自有其必然性,誰都無法否定它,也無須否定。49年的革命屬於中國人,中國人也就屬於了它,中國人至今生活在這場革命延續的時代中,作者對經歷過那場革命的人們抱有深厚的同情,乃至敬意,其中也還包括了龔淑瑤。有時回顧一下過去,費些思考,那僅僅是為著走好今後的路。像階級鬥爭這個理論,作者認為它無疑是個革命的理論,也可以叫它為馬上打天下的理論,可是,革命勝利以後,我們依舊用這個理論去坐天下,這就帶來了不少的麻煩與困惑。尤其是,待到被曲解到了需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須臾不可或缺的時候,它簡直演變成了煽動仇恨,製造恐怖的工具,人們常年七鬥八斗,橫革直革,乃至讓“四人幫”洋洋得意於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不少當年的革命者也冤斃其下了!應舍而未舍,以至造成了許多歷史性悲劇的發生,如若究其責任,則遠遠不是龔淑瑤們能夠承擔得了的。然而,作者在寫作本書時卻不是為了去闡述這些政治觀點,如果要那樣,他就不應該寫小說,而應該去寫政治專論。世界這麼博大,生活這麼豐富,難道除了政治就沒有其他的事好作?試想,黃大香情願不嫁人,彭石賢從小不聽從管教,吳棗秀恨透了姜聖初,吳國芬愛張炳卿不要命,所有這一切,與作者上述政治觀點有什麼關係呢?幾乎沒有。而且,書中大部分人物的政治思想也很模糊,他們對政治並沒有多大興趣,一點也不“高大全”,那麼,作者寫出他們來是不是為了深掘“極左”路線的根源呢?別人可以這樣看,作者卻未見得是這麼想,因為他在作品中根本沒有創造出一個能夠代表正確路線的人物來,而且,作者也沒有給人指點出一條正確革命路線的自信,他清楚自己並非什麼“靈魂工程師”之類。
說到“沉重”,那是題材決定了的,沉重的歷史背景下發生的革命不可能是一件輕鬆的事,除非不寫,否則,無法避免這種沉重。問題是,中國有太多的農民,中國的封建社會遲滯了太長的年代。書中所見生活環境的貧窮險惡,人物命運的多乖多厄,這並不是革命造成的。按照時間推算,書中的人物應當是阿Q、小D、黃胡、吳媽的接代傳人,四九年的革命首先屬於他們。儘管革命的暴力夾帶著諸多的苦難,但它畢竟是這些人為尋求生存與發展所作的努力。只是,由於貧困與落後形成的矇昧、狹隘、保守,這又實在太容易讓他們“極左”了,能說“極左”表現的盲目、狂熱和帶著好些殘酷性的特徵與這一切沒有內在聯絡嗎?當然不是,我們可以承認,革命無法割斷歷史,這也應該屬於“中國特色”之所指了。
對此,寫作時,作者的確頗有些“沉重”的感受。《引》中所敘彭石賢入獄的經歷幾乎是紀實。他之所以走上那條屢屢遭遇劫難的人生之路,完全是孕育他的社會環境使然。當時,既然人們都無法走出那個社會文化氛圍,也擺脫不掉傳統意識留給人們的心理積重,悲劇就非彭石賢獨有。事實上,書中的人物沒有一個不帶著那個年代獨特的悲劇色彩,從李壽凡到張仁茂,從姚太如到張炳卿,從龔淑瑤到李墨霞,僅僅是他們各自有著不同的情景而已。對此,作者並不以為自己體驗到的“沉重”會比與他一同生活過來人要來得更深刻,僅僅是,他願意誠誠實實地告訴人們親身所見、所聞、所歷、所感的一些人和事。如果說作者的故事讓人聽來感到“沉重”,甚至還有可能使某些人難堪,那可不是作者的事,劇院裡既上演喜劇又上演悲劇,哭與不哭,笑與不笑,乃至看與不看,誰也不能勉強他人,但刪除《梁山伯與祝英臺》化蝶一場,卻不會找到另外更好的“賣點”了。
(二)形象性。
意見之一 有位女士認為,《左青石》中的女性形象塑造得十分成功,尤其是黃大香與吳棗秀,那種鮮明的個性,可謂光彩照人,黃大香的寬厚仁慈令人感慨,令人折服,吳棗秀的勇敢與摯愛的真情同樣撼人心魂。相對而言,這種奪目的光輝,男性形象似乎少了一點。比如田伯林,作者把他寫得太窩囊了,他全無一點做人的尊嚴,簡直連條狗都不如。也許作者是想借他反襯吳棗秀,但實際上卻損害了吳棗秀,老實說,這種人真不值得吳棗秀去愛。另外,田伯林與吳棗秀由開始的尖銳對立到後來的生死同命,這個轉變過程也寫得有些倉促,有些突然,雖然,這並非完全不可理解,但還是應該交代得更清楚些,那才會令人信服。
意見之二 作家筆下的人物是否成功,在於它有沒有生活深度,光彩奪目只算一種,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