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八 給他們指一條活路
一個漢子手中舉著一塊兒石頭,朝著他的腦袋重重的砸下去。砰的一聲悶響,腦漿迸裂,流了一地。那漢子趕緊趴在地上,把頭埋下去,大口大口,貪婪的吞吃著。
慘之極矣,竟不忍言。
很快,擠在最前頭的那些流民,紛紛從人堆兒裡鑽了出來,他們手裡多半是拿著一塊或大或小的肉。這些人一邊往人少的地方走一邊往嘴裡塞,死命的咀嚼吞嚥。而他們手中的肉,又是引來了其他人的眼紅,因為爭搶一塊肉,又是打成一團。
雖然很瘦,但怎麼著也有八十來斤重的那漢子,轉眼間就給撕成了一具帶血的骷髏。但就連這骨頭都不會被放過,幾個人也是爭搶著各自搶走了一塊兒大骨頭。有的人就生吃,有的人,則是拿了回去,退到路邊,和他那個小群體一起,開始撿柴火。看樣子,似乎是想著放在鍋裡煮一鍋湯吃。
地上只剩下了一灘血跡。
這生吃活人的一幕,就在官兵們面前上演。這般悽慘的景象,就連這些手上沾過不少人命計程車卒看了都是眼皮子一陣亂跳,有些人還扭過頭去,不敢再看。
這個戰場上的廝殺,完全不一樣,純粹就是人類最醜惡一幕,最兇狠暴戾一面的展示。在這一刻,那些流民,已經不再是人,而是野獸,他們用爪牙,撕扯獵物,生吃活咽,只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
但誰又能指責他們什麼?
他們願意這樣麼?若是吃得飽,有糧食吃,有白米飯,甚至是樹皮草根吃,他們也不會願意吃自己的同類!是誰害的他們走到這一步?
這個,沒人敢說,但大夥兒心裡也都清楚。
劉若宰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這一幕,方才他鑽出了車廂,站在車轅上,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當看到吃人的那一幕,他的身子劇烈的顫抖了一下,臉色鐵青,然後垂著的雙手,就開始忍不住的哆嗦。但他仍然是在那裡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看著。
車伕低聲勸道:“老爺,外頭風大,彆著涼了。”他不敢直接勸說,只好這般委婉的說出來,不過就是想讓劉若宰別看了。說實話,看了這一幕,晚上都容易做噩夢,更別說,劉若宰歲數大了,本來睡眠就不大好。
劉若宰沒說話,只是沉著臉接著看,車伕便不敢再勸了。
他硬是撐著把整個過程看完,然後方才緩緩的坐下去,面無表情的沉著臉回到了車廂中。
車伕在外面,心裡一陣忐忑不安,正擔心著,他忽然卻是聽到車廂裡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哭聲。這車伕的身子立刻僵住了,他呆呆的坐在車轅上,嘴巴張大了,整個人都傻了。目瞪口呆一詞用來形容現在的他還真是毫不為過。
老爺竟然在哭?
這車伕是劉若宰的家生子,劉若宰不過是個少年的時候,他便已經認識了。數十年來,他從未見過,也未聽說過劉若宰哭過一次!而今日,他竟然在哭!
車伕使勁兒的晃了晃腦袋,似乎要把這個大不敬的想法給甩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我肯定是聽錯了,老爺又怎麼會哭?”車伕低聲自語道。
車伕沒聽錯,劉若宰確實是在哭。他以袖掩面,哭的十分悲切,渾身都在抽搐,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其情悲切,毫無作偽。
在這車廂之中,又何須作偽?就算作偽又給誰看?
劉若宰是真的悲從中來,難以自持。
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這是明朝末年不少文人士大夫的真實寫照,素日裡誇誇其談,對著朝政指手畫腳,偏生自己又一點兒本事都沒有,也沒什麼貢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到了甲申天變,天地傾覆的時候,聞聽崇禎皇帝吊死煤山,便大哭一場,也隨之徇死。
當然,甲申天變,李自成陷落北京,聞聽崇禎帝沒於煤山的訊息之後,北京城中自殺殉死者不下數千,也不都是這種人。也有那等忠心國事,只是實在是無可奈何,無能為力之人。
其實能做到這一點的,至少還有讓人值得敬佩的一面,直接降了李自成或者是降了清朝的也不在少數。
但劉若宰卻不是這三類人中的任何一種。他有雄心壯志,他讀聖賢書,以天下為己任,但他卻不像是那些讀書讀死了的腐儒一樣迂腐守舊,也不只會誇誇其談,與人內鬥,整日價只想著陰謀構陷。他是真想有一番作為,也是有這個能力的人。他堅持但不守舊,若是把他放在甲申年的北京城,多半不會自殺,而是會留待有用之身——於他而言,這不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