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委出來的官兒,豈會怕你一個區區鄉紳?再說了,少年人銳氣方剛,也是肯做事,敢做事的,自然不怕得罪人。
“這位馮縣尊新官兒上任,正是要燒火的時候,咱們犯不著這個時候招惹他,怕是這會兒他正盼著有人往前頭撞挨刀呢!咱們不能招惹他。再說了,去年的進士老爺,京裡直接排出來的,他一個三甲進士能直接做了縣令,這也算是肥缺了,說不得是上頭有人的。”
蘇以墨終歸老辣,尋思了片刻,心裡已有計較,思量道:“既然他盯著咱們,讓咱們把虧得糧食都交上,那咱們就老老實實交上,其它的,以後再說。”
“爹,咋納悶哪兒還有糧食啊?”蘇少遊呆了呆,道:“那些窮鬼們現在是一粒穀子都拿不出來了,那啥給姓馮的交?”
“糊塗!”蘇以墨訓斥道:“咱們在左雲縣還有大同府的糧店裡,不是還有不少糧食麼?”
“爹!你要動那些糧食?”蘇少遊差點兒沒跳起來,失聲叫道:“現如今糧價這般高,這些糧食可就是幾千兩銀子吶!這就拿出來了?”
他眼珠子轉了轉,道:“您還有沒有什麼相熟的大人?看看能不能美言兩句?”
“相熟個屁,美言個屁!”
他不說還好,一說蘇以墨便是氣兒不打一處來,他不過是個秀才功名,縱然是當年認得一些人,多年不走動之下,也是變得淡了,哪裡使得上什麼勁?真有什麼大靠山?蘇少遊這麼說,不由得讓他有些惱羞成怒。
逮著蘇少遊訓了一通,蘇以墨恨鐵不成鋼道:“你說你,做什麼事兒,說什麼話,什麼時候能用用心?沒錯兒,糧店裡挪了這些糧食,咱們虧損是不少。但若是不挪這些糧食,得罪了姓馮的,你以為咱們能保得住基業?”
蘇少遊聽了不由得悚然一驚:“爹,真有那般嚴重?”
“你當呢?”
蘇以墨冷笑道:“之前咱們蘇家雖然也是這周圍數十里的大戶,但卻也有幾家跟咱們家是一般無二的,都是差之不多。現如今呢?咱們家在這片兒,乃是遠超其它戶家,是這方圓幾十裡的第一大戶!田產第一,店面第一,佃戶第一,家底兒第一!”
說到此處,蘇以墨心中也是頗有幾分豪氣,沉聲道:“你倒是為何?是靠著祖上當了大官兒的餘蔭?非也!祖上雖然榮耀,但也不過是給咱們蘇家打下一個底子而已,後來咱們蘇家雖然是書香門第,世代傳家,但卻始終未曾再出一個舉人,秀才就到頭兒了!子孫這般不肖,能保住家業便是不錯,怎麼可能發展到今日這般勢大?”
“告訴你,靠的就是咱們這世代糧長的差事!”
“咱們大明朝,官不下縣,縣下頭就沒了朝廷的人管著了,全靠鄉老糧長。咱們蘇家是這一塊兒的糧長,就是這一片的官兒!咱們佔了糧長這個名頭,這個大義,藉著每年收稅的時候能收拾收拾他們,讓他們出血,咱們就能始終壓著他們,讓他們老老實實的。”
“但若是咱們失了這個糧長的位子呢?”蘇以墨臉上露出一抹兇狠的表情:“甭管姓馮的委了哪家當糧長,左右是脫不出那幾戶來,嘿,他們給咱們壓了這麼多年,現如今若是當了糧長,怕是能把咱們家給生吞活剝了!”
“這幫人,心黑著呢!”
說著說著,便是一股子邪氣冒出來,忽然便一拍桌子,指著蘇少遊罵道:“都是你這小子,不知道好生讀書,整日價就知道遊手好閒,跟女人廝混一塊兒,現如今知道後悔了吧?若是你能中進士,你老爹我,咱們蘇家,豈會受那黃口稚子之辱?”
蘇少遊聽的目瞪口呆,心裡也是委屈,心說怎麼這都能往我身上扯?
只是老爹訓話,他也只能老老實實的聽著。
其實蘇以墨不愧是老奸巨猾,正所謂薑是老的辣,看事兒都能看到點兒上。蘇家能有現在的勢力,三分是祖宗餘蔭,卻足有七分是靠著這個糧長的地位,是以甭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這是一定要保住的。
劈頭蓋臉的把蘇少遊給訓了一頓,蘇以墨喘了口氣,道:“先在家歇歇,明兒個,你再去趟左雲縣?”
“還去,去那幹啥?”
蘇少遊沒能跟上老爹的思路,傻乎乎的問道。
“傻呀,當然是去打聽這姓馮的有什麼嗜好!”蘇以墨點著他道:“咱們跟姓馮的不熟,總得想法子拉上關係才成,若是送的禮物不對,怕是人家都不收。總得投其所好才是正理,只消得第一次收了,以後這事兒就好辦了。此人年輕進士,說不得前途不可限量,咱們交好了他,有益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