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頭來,讓我瞧瞧。”董策沉聲道。
那小乞兒身子劇烈的顫抖了一陣兒,還是抬起頭來,看了董策一眼,便是趕緊垂下眼皮兒。
董策又是愣了愣。這一抬臉,他現在倒是看出來了,這小乞兒的確是個男的,看上去年紀絕對不大,也就是十一二歲左右,難怪一副變聲期的公鴨嗓子。他臉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髒汙,事實透過這些還是能看得出來,這乞兒膚色白皙,長的頗為清秀,更是透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
乞兒長的白皙清秀並不奇怪,但是有書卷氣,這便說明他是讀過很多書的,而且肯定當乞兒的時間不長。若不然的話,就算再怎麼濃重的書卷氣,在乞丐窩裡混得時間長了,也都成了痞氣和市井氣了。
讓董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的一雙眸子,黑漆漆的,咕嚕嚕亂轉,充滿了靈氣。
董策瞧著他,忽的臉一拉,喝道:“你這乞兒,好生無禮,卻也要知道,大官兒固然賞你得多,發起脾氣了,卻也不是你能承受的。我這家丁脾氣好不好,你就不信給當街打死?”
“不會的。”那乞兒卻是沒被董策嚇住,嘻嘻一笑,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你們大官兒都是要臉面,重名聲的,肯定不會當街做這等事。而且大老爺您一看就是面善講理之人,豈會把我當街打死?”
董策聞言哈哈一笑:“你這乞兒,倒是有些意思。”
他擺擺手:“天涼,別在地上跪著了,起來說話吧!”
“謝大老爺。”那乞兒道了謝,恭敬的站在一邊,腰微微彎起來,很是恭敬,顯然是個知禮的。
董策心中更是好奇,問道:“本官聽你談吐,看你舉止,當是讀過書的,怎地流落到這般境地?”
他不說還好,話一說出來,那乞兒忽的眼圈一紅,眼淚撲簌撲簌的就掉出來,肩膀一抽一抽的。一開始是抽泣,哭了兩聲兒,便是咧嘴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嘶聲喊道:“老爺,我慘啊,我家公子爺,慘啊!”
他跪在地上一邊哭喊一邊用拳頭使勁兒的砸著地面,狀極悲痛,顯然不是作假。
董策淡淡的瞧著,情知他必定是經歷過一番慘事的,只是這慘事自己若是能管那便管了,若是能救那便救了。若是不能,自然也不會強求。
這乞兒一邊哭一邊把事情原委說了,董策聽完,也不由得唏噓,原來其中還有這一番故事。
前一段時間,在陽和城發生了一起轟動一時的命案。
一個秀才帶著書童,在酒樓吃酒的時候和當地一個青皮,諢名喚作花狗六的起了衝突,結果那花狗六藉著酒氣,一拳便是擂在那秀才的太陽穴上。那秀才也不禁揍,這一拳下去,直介面吐白沫,癱在地上當場便死了。
花狗六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打死的是誰,見那人是外鄉口音,又衣著寒酸,就帶著個小跟班兒,不像是什麼有錢有勢的主兒,因此也沒太當回事兒,只想著事後打點一番,自然也就沒事兒了。這些年來,花狗六手上也有幾條人命了,還不是安然無恙?卻沒想到,被他打死的這位,不但是個秀才,更是那一年他們縣的縣試第一名——案首!
大明朝文風昌盛,科舉競爭異常激烈,而作為一個文人,走到最最巔峰的,不是官居一品,內閣首輔,而是——連中六元!
這六元,指的乃是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殿試,試試第一,稱為連中六元。當然,這連中六元,委實是難倒了極點,自從隋唐科舉大興,一直到清末張騫考中最後一個狀元,晃晃千餘年科舉史,連中六元者不過是洪武朝黃觀一人而已。別說是連中六元了,便是連中三元,也是屈指可數。
這縣試案首,便是連中六元的第一元。甭管是在什麼級別的考試中,哪怕是最初級的縣試中能拿到第一,也是非常了不得的成績,這地位,就比一般的秀才要高出不少。
那給打死秀才的小書童鬼精鬼精的,偷偷溜了出去,拿著他家公子的一堆身份證明、成績證明就跑到縣衙門告狀去了。範縣尊可是讀書人出身,讀書人之間甭管互相鬥得多狠,總還是一致對外的,更別說他們身上那種獨有的傲氣。範縣尊一聽,頓時勃然大怒,當下便扔了籤子讓抓人,衙役們也不敢怠慢,知道這一次花狗六算是栽了個狠得,誰也救不了他了。
這怕是陽和縣歷史上效率最高的一次破案,不過是半個時辰,花狗六便被捉拿歸案,範縣尊立刻提審,給打了個死去活來,天愁地慘。證據確鑿,當堂便認罪畫押,押入死牢,只等著送呈京師硃筆勾畫,便要問斬了。
花狗六進了大牢,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