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覺得意外的,難以接受的難過。
——我不想一個人孤單的去死。求求你陪陪我吧。
那個男人溫柔到優柔寡斷,如果自己說出病情的話,那個人不可能會離開他。他一次次的利用了那個人的善良和心軟,所以最明白不過。
但是那樣太自私了——一個快死的人,卻妄圖用同情把別人綁在自己的身邊。他可以想象出駱林會怎樣壓抑著情緒,別無他法地對作為病人的他溫柔以對。如果就算是這樣也想要駱林陪在身邊的話,實在太可悲了。
七天很快就要過去了,駱林馬上就會清醒過來。駱林會用抱歉而禮貌的語氣和自己說再見,而自己不管怎樣都會看著他離開。
所以不如他先一步將退路封死。他用這最後一次的痛苦,來保全自己的自尊和孤獨。
只有在夢裡,他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看著那個人,叫那個人的名字:
“……駱林。”
……
段非叫了他的名字。
駱林慢慢地抬起頭,看向病床上段非的臉 。
段非還是半昏沉的狀態。似乎身上的力氣不足以支撐他將眼睛睜開了,每次他將眼皮緩慢地撐開些許,不到一會兒馬上就會脫力般地闔上。反覆了幾次,段非的眼睛重重閉上了,沒像前幾次一般試著睜開。
許久段非都保持著閉著眼的樣子。駱林的臉上如他來時一般沒有任何表情,身體卻細微地發起抖來。他緩慢地轉過頭去,看向一旁的監護儀。
墨綠色的監控屏上顯示著段非的心跳。駱林是過了三五秒才將目光聚焦好了。他怕自己看清楚了,見到一條直線。
幸而不是。
駱林閉上眼睛。他的頭低下去,右手抬起來,緩慢卻用了死力地,攥緊左胸口處衣物的布料。
他無聲而緩慢地從鼻腔裡撥出氣來,像是在緩解某種疼痛。
……
然而在駱林來的那一天,段非終究還是清醒了過來。他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發出壞掉的風箱一般的聲音。他還試圖轉過臉去,想要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臉。隨著他的動作,他手上的針頭被一陣拉扯,固定用的醫用塑膠膜下開始滲血,面板下鼓出了包。
駱林站起來,一手握住段非的右手腕,一手捏住塑膠膜的一個角,然後瞬間用力將塑膠膜連著針頭揭了下來。段非的手背還在出血,駱林按了傳喚鈴,然後慢慢把段非的手放回到被子上。
鬆手之後,駱林才發現自己在段非的手腕上留了印子。明明他只是稍微用了些力,痕跡卻觸目驚心。
駱林閉了閉眼睛再睜開,默默地站在床邊,用從上往下的角度看著段非。段非還在徒勞地試圖用手擋著自己,駱林卻早就把他的樣子看得清清楚楚。
段非沒有了頭髮。他原本應該已經瘦脫了型,現在看起來還有些肉,全都是激素的作用。黃裕仁所預言的眼周綠色瘤雖然沒有出現,他的眼底卻留下了反覆出血的痕跡。他看起來顯得很蒼白,這就顯得他身上的瘀斑異常顯眼。
駱林沒有動,就那麼看著段非。護士不一會兒便進來,見著段非的手背便明白髮生了什麼,匆匆地又跑出去,回來之後重新給段非扎針。
段非終於也只能把手放下來,在護士忙活的時候側過頭,不去看駱林的臉。
一直等到人走了,駱林一直都保持著站著的姿勢。 等到護士的腳步聲在走廊的勁頭消失了,駱林從長褲的口袋裡慢慢掏出一張紙,放在段非的手邊。
“……為什麼?”
駱林問。
那是段非交給陳興豪的那張紙。
段非的呼吸聲變得明顯起來。過了很久他才說:
“……對不起……”
駱林笑了,卻不是用他往常會笑的方式。他的牙齒咬緊了,眉頭不自覺地想要皺在一起。他很努力的在笑,扯動嘴角的時候嘴唇在抖。
“你為什麼要道歉?”
他的表情像是在壓抑某種怒火,聲音聽起來卻像是要哭了。而段非終於抬頭來看著他的臉。 兩個人對視良久,駱林正準備回過頭去不再看他,卻在那瞬間聽到了段非說:
“……我喜歡你。”
……
……不會有比這更不合時宜的表白了。
話說出口的同時,病床上的段非彷彿被人用冷水兜頭澆下一般,瞬間清醒過來。他微微張了張嘴,最後卻沒能再說出一句話來。
駱林嘴角的弧度慢慢地回落到平直的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