膚有關的柔情蜜意,伸手進去,是覺得到摩撫的。
晚霞漸漸消失,一層薄弱的灰色。天地間驟然陰涼,細雨無聲飄落。湖面浮起藍霧,幾隻水鳥水面掠過,忽高忽低忽遠忽近地嬉戲。遊玩散步的人們漸漸散去。韓綺梅披上外衣,步上跑道。
就這樣回去了?不覺得毛毛雨中的青湖更有看頭?
聲音從樹影間帶出田君未。一覺醒來握著這個人的手,已令韓綺梅奇怪,田君未這一次的出現更助長了她的驚訝。這樣近距離的見面,他們之間並不多見。高中同學幾年,韓綺梅坐在教室的中間位置,田君未坐最後,除了聽他的名字和他的聲音,形象離得確乎較遠,或者說,他的名字和聲音比他的形象要深刻。他的語言有自我為是的表達方式,他自信的聲音大於高中生的教室,只要他說話,同學一定會記得,亦讓部分同學覺得大腦與大腦是如此不同。他言詞中生氣勃勃的反叛性使老師分成三派,喜歡他,懼怕他,對他又愛又恨。而韓綺梅給同學的印象則是一個不是低頭看書就是抬頭看老師的人。繼而是上大學。中學與大學一字之差,對大國學生而言就是跨世紀,這其中的區別可大了。於性情固執的人而言,也沒什麼改變,世界已在匆忙中認識過了。大學幾年,眼看要畢業,他們也是各走各的道,心下因是老同學彼此存份平常的關心,面子上誰也不去管誰的事。同為校廣播臺的編輯,因在不同檔期編不同的欄目,見面的時間屈指可數。眼見他們名為老鄉形同陌路,同學們免不了要提一些“文人相輕”的話。寫作老師經常說田君未的文章平凡中見驚異,韓綺梅心想這位老同學的行為也多是不能解釋,譬如今天的三次見面。
韓綺梅不答話,繼續往回走。
不遲不早,都在湖邊上。沒去*,說明有志同道合之處。何況……我們是老同學!
田君未末尾一句認真之極。
韓綺梅止步。
這就對了。田君未抬頭看看天色。沒大雨,青湖邊坐一會,怎樣?
見對方猶豫,田君未又道,這點小雨還溼不了一根頭髮,走吧。
韓綺梅不置可否,就近懶懶斜靠一棵樹。
田君未有點無趣,隨身坐上離韓綺梅不遠的一塊立石,看著伊人。伊人靠著樹幹,可不是完全的靠,完全的靠全身鬆弛,她還有點緊張,她的靠居於靠與立之間。那樹長條脈脈,那人便有了小立因誰的意思。這意境有點涼,這涼又不是薄薄的涼,介乎涼與寒之間,絲絲縷縷的,淅淅瀝瀝的,下著一場梅雨,是柳詞經營的輕愁,是著纖羅,持紈扇,人在高樓,涼風四面的味道。“愁”字之外,又有拒人千里的冷漠,這冷漠裡有最多的苦樂,也是堅定了決心不拿來與人分享的。
田君未突然大笑,笑得難以遏止。
是不是精神有問題?笑什麼笑?韓綺梅輕聲呵責。
哇!會說話?田君未還是笑,怎麼那麼能睡啊?那樣子人家把你丟進湖,也未必醒得過來……
話未說完,田君未又是哈哈一片。
韓綺梅忍不住笑了,奇怪地問,睡懶覺就那麼好笑?
田君未興高采烈起來。
——你做美夢的時候我正愁睡不著覺呢。
——哦……
田君未描述他的午休時間。“本來要學周公夢蝶的,沒學成。”他上午將臨桌的一本《魂斷武嶺》誤作自己的書帶回了宿舍,躺床上就拿了書催眠,沒想一看不可收拾,百萬雄師過大江,江陰要塞唐秉煜起義,蔣介石飛上海妄保孤城,張治中識時務棄暗投明,一路撲朔迷離,刀光劍影,不看下去不行。老蔣最後日暮途窮,抓緊時間拜謁名寺古剎,母墓徘徊,西湖繾綣,描寫中用了許多動情之筆。“老蔣也人情味十足,這書看起來還有點實在。一激動,睡意全消,午休因此過期作廢。”
他打住不說了,拿眼審視韓綺梅,見韓綺梅欲言又止,才漫不經心地說,“下午到你們宿舍,是去送書的,那本書的主人住406。”
韓綺梅又“哦”了一聲,兩人一時陷入僵局,找不著話說。
天色已暗,大團沉默落在他們中間。湖面泛著些漣漪,受誰的簸弄,心潮起伏的樣子。田君未從湖邊雨霧中看見了夢的影子,向前方努力尋找的清冷眼神,水分子盈盈地輕籠一隻隨意低垂的瑩潔的手,那白如百合的手在他的心上開出寂靜的花來。他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同時聽到了翅膀振飛的聲音。眼前的水光山色,被水分子輕籠的樹葉,比原來濃稠了好多倍,一場輕紗般的絲雨,淋得他的心溼漉漉的。
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