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天主創造了天地。
大地還是混沌空虛,深淵上還是一團黑暗,天主的神在水面上執行。
天主說:“有光!”就有了光。
天主見光好,就將光與黑暗分開。
天主稱光為“晝”,稱黑暗為“夜”。過了晚上,過了早晨,這是第一天。
天主說:“在水與水之間要有穹蒼,將水分開!”事就這樣成了。
天主造了穹蒼,分開了穹蒼以下的水和穹蒼以上的水。
天主稱穹蒼為“天”,天主看了認為好。過了晚上,過了早晨,這是第二天。
天主說:“天下的水應聚在一處,使旱地出現!”事就這樣成了。
天主稱旱地為“陸地”,稱水匯合處為“海洋”。天主看了認為好。
天主說:“地上要生出青草,結種子的蔬菜,和各種結果子的樹木,在地上的果子內都含有種子!”事就這樣成了。
地上就生出了青草,各種結種子的蔬菜,和各種結果子的樹木,果子內都含有種子。天主看了認為好。
過了晚上,過了早晨,這是第三天。
……
學生對這些簡短淺顯的句子很好奇,像在聽一個語言平乏的人講一個並不神奇的神話,不僅好奇還好笑好玩,加上平時對課本的厭煩厭倦厭惡,所以讀《舊約書》比讀課文還要來勁來精神。何志濤讀一句,學生跟一句,課堂成了教堂。
李申正知道此事,喝令何志濤寫檢查,教師會上宣讀,何志濤把一班學生帶到家裡,教學生盤腿而坐,雙手合十,用佛教的招式上了一堂完整肅穆的聖經課,然後把學生送回學校,自己卻不來了。
彭麗仁老師沒能等到二十一世紀的曙光。
老人多年寡居,久病在床,是凌波中學的老師輪流看護。
她在彌留的一刻把其他人趕出了房,獨留韓綺梅一人在她床邊。
彭老師的居室陰冷鬼詭,牛皮紙蒙窗,關上門,室內的通光完全依靠屋頂上的兩片亮瓦。所謂亮瓦,是嵌在青瓦中的兩片玻璃,一尺見方,可透進有限的光亮。天國的風光就從這亮瓦直射在老人的身上。彭老師為了節儉,從不用電,她在床頭置一盞煤油燈,多年以來,就是這盞孤燈燃著老人的殘夢。老人伸出病骨,在床角摸出一大疊信,交給韓綺梅。
她說:我不能把這事帶土裡去,是你的東西,還是給你……
老人眼中的亮點顫抖了幾下,熄滅。風中的燭光一般。幾片枯葉遮蓋了亮瓦。天國的風光與這間屋子告別前照亮了油燈邊的佛典。
彭老師來不及解釋為什麼藏她的信,韓綺梅也不想問。彭老師藏信,一定是受了母親的委託。彭老師藏信,卻沒把信轉交給母親,則可能得幸於她堅持“是你的東西,還是給你”的原則。
彭老師很用心,每封信的信封上都標好了信到凌波中學的日期。田君未在甘肅的那段時間,不是沒給韓綺梅寫信,而是寫了數十封,有時是一天三封,有時是一天五封。
那些同一日期的信,並非一天寫成,而是不同的時間寫,同一時間發。
有了這些信,韓綺梅的心,整個人,整個的感官,大部分時間高蹈於雲端,這雲端裡只有她,只有君未,及君未的信。
韓綺梅世紀末的沉迷,就是按時序一封接一封地讀信:
……
23日與你在凌波鎮車站相遇,每天的睡眠時間至少減少了3個小時。24日與你別後,又是一宿未眠,原來總覺自己最不能缺的是睡眠,現在像中了魔,有時維持不了3個小時的睡眠,白天還精神振奮。看來,因你失眠並不悖離健康原則。現在,你好不好?……
……
學校放假。校園很是冷清。沒別的地方去,黃昏時坐在一個小土堆上,看著遼闊無邊的暮色,腦子裡盡是你的影像。貧瘠的土地好像更適合思念漫延,思念可以暢通無阻。想著每一個細枝末節。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言語,我都不能輕易放過。回憶的美好激勵我的熱情,更有計劃的過好在這裡的每一天。
……
今晚看了一本閒書,書中描寫李清照與趙明誠鬥茗評論古來伉儷的故事,趙明誠論連理之情,“都生難遂,死要償,噙住了一點真情,歷盡千磨障,縱到九地輪迴也不忘,博得個終隨唱,盡占斷人間天上。”此可謂古時高士的愛情理想。可嘆今人多嘆其死抱痴情,謂之不開化,實則是因自身浮於聲色,少了份真情。生於浮世,幸得綺梅,何其有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