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說,當時老師考慮到高考在即,沒把這個事情捅大,但班上人人皆知。奇怪的是,謝惠敏事發後竟跟沒發生過這種事情一樣,一點難為情的意思都沒有,高考還考得不錯。
韓綺梅聽得頭大,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吧。現在關心的是工作。
胡靜建議韓綺梅從她那拿兩條白沙煙去,給人事調配科的人一人一條。
韓綺梅把眼睛瞪得老大,壓低了聲音,不相信地,胡靜,你叫我賄賂?
胡靜紅了臉。你看你,好像現在就見不得人,世風如此,你不學著點怎麼去找工作?這個夏天畢業回來找工作的又不只你一個,拿點東西打通關係是常情,根本就沒什麼值得難堪的。
胡靜取了兩條精裝煙包好,塞在韓綺梅手裡。
韓綺梅急得冒汗,這……這……這……我怎麼拿?進門時怎麼說?要先給誰呢?拿出來一人一條還是全部給一個人?拿出來要放在哪裡?放在他們的辦公桌上,還是放在別的什麼地方?他們要是沒那個意思呢?這不是去侮辱人家?
胡靜忍不住笑。
韓綺梅頭都搖斷,不行不行,這事我可幹不來。
胡靜道,其實想通了,真的就沒什麼,你給他們一點小好處,他們給你一個工作單位,有什麼不好呢?就像我剛才給那個買菸的一瓶礦泉水,一點小好處,換他成為老客戶,很自然的事,到你那裡,簡直比登天還難。
韓綺梅還是搖頭,不行不行,拿了這些東西,怎麼進門,怎麼說第一句話?再說我也沒有足夠的錢來買兩條白沙煙。
——我陪你去,我現在做的是小本生意,大小也是個生意人,人情世故也見得多了,去了我自然知道該怎麼辦。我原來不愛講話,父母讓我學做生意,不講話,不講違心話,生意就做不成。高中畢業到現在,這麼些年我可是鍛煉出來了,不像你不食人間煙火。至於煙錢,我還擔心你日後工作了不還我?
胡靜有一雙晶瑩黑亮的眼睛和一張稚氣可愛的小兔子臉,她的真誠跟她那雙不含雜質的眼睛一樣透明清澈。
韓綺梅無法接受這種真誠的相助。她不能想象自己把這兩條煙送出去時是什麼模樣。
韓綺梅逃也似地離開了胡靜。
韓綺梅把自己丟在街道上。陽光變得強烈,內心也越來越混亂。謝惠敏的笑聲在耳邊尖嘯。謝惠敏?跟她的友誼深厚到對旁人視而不見,卻突然發現對她一無所知。人,竟是這樣難以認識。她抬眼看看灰濛濛的天空,那裡也許有大宇宙中永恆諧和的秩序,這秩序也許可以整理她內心的秩序,給她清醒的意志,讓她看得清前路,但四圍只有刺眼的陽光、懸浮的灰塵、交相碰撞的噪聲。
韓綺梅捱到午飯時分,別無選擇地回家。到家時母親在臺子上張望,一臉的期盼。
——怎麼樣?
——應聘過了,等訊息。
——那訊息要到什麼時候才有呢?
——不太清楚。
母親還想問,見韓綺梅疲乏,兩個褲管上都是灰塵,便叫韓綺梅洗洗乾淨,吃過午飯再說。
韓綺梅口內無味,草草扒拉了幾口飯,說早上起得太早,上樓休息休息。
韓綺梅倒床上,合上眼,怎麼也睡不著。大腦的某個思維區異常活躍,嚴重的睡眠障礙,好不容易入了睡眠,又被奇奇怪怪的夢境干擾,各種影象交疊著出現:空中飄浮的半邊蒼白的臉,叢林裡幽昧的眼睛,池塘裡橫七豎八的朽木,被吸乾了水的凌波河,車海人流中田君未奔跑的身影,柳樹下謝惠敏的假笑,女幹部的薄薄紅唇,豎立起來直指天穹的鹽柱般發著白光的道路,有著尖銳鐵角,黑黝黝的,粗糙的,在凌波河裡橫衝直撞的採金船,田君未的手臂,手臂上微顫的動脈…… 。 想看書來
八、只想和你在一起
景物是可以隨一個身影的出現和消失改變的。
觸及田君未官感的是騰空而起的灰塵,一堆隔夜的果皮,猛不丁從頭髮上拖過去的不辨顏色的布帶,樹下一個未清洗的馬桶,幾乎佔據每一個街道拐角處的五花八門的小攤小販,引車買漿之人噴著口水吆喝賣豆漿,剛剛睡醒的乞丐等在麵店的門口求施,當街的煙囪燻黑了女學生晾在窗邊的白裙子。哺育他長大成人的故鄉呈現雜亂艱辛的生活圖景,韓綺梅就在這幅圖景中忽然不見了。
這圖景不是一時情感的觀照,以往所感受到的風月多情,飛雪有意,也總在靈均鎮的人境之外。改變的只是一小部分,蓬頭垢面的靈均鎮比以往更讓他強烈地想到離開,但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