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那個熟悉無比的身影,我笑了起來。
第353節
日期:2009…12…28 09:34:43
二
險兒變了。
我們擁抱在一起,握著雙拳瘋狂地捶打著彼此的背部,大跳大笑。每個人的眼眶都在泛紅,每個人的嘴裡都在狂叫。險兒,這個面部被燒傷都沒有哭過半聲的男人居然情不自禁地低聲哭泣了起來,臉深深地埋在我、小二爺、地兒三人的懷抱中間,如同孤狼般從喉嚨裡發出一陣陣刻意壓抑的低嚎。
在機場門口那張奧迪A6的前面,他笑意吟吟看著我們著說:
“老子不在,你們日子過得好啊,享受廳級待遇。”
小二爺早有預謀地將車鑰匙從空中拋給他,故作瀟灑說:“從今以後,這個就是你楊廳長的。”
沒有任何的客套,沒有任何的意外,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每個人都是面帶笑意。
那一刻,在我的眼中,好像所有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樣子,我們還是當年在九鎮上一起無憂無慮長大的幾個少年。
但是,終歸還是變了。
險兒真的變了。
他更高更瘦更黑,這種黑裡卻有了以前沒有的,高原紫外線才能射出來的暗紅。他的樣子也變得如同一根鋼條般,更加筆直、結實、精幹。
不再像以前整天都是一臉裝酷的樣子,惜語如金;如今的他見到任何人都會露出從來沒有過的親和微笑,禮貌問好,溫潤而微帶羞澀。
只是當我們坐上車,送險兒回九鎮家裡的路上。
我發現,在他不言不語,凝視某處的時候,他的眼睛裡面不再有以前那種雖然凌厲卻依然閃爍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來未曾見過的奇怪東西。
如同一條剛剛被剖殺之後,放在砧板上的魚。眼眶中是完全空洞無物,沒有任何情感與靈魂的雙眸。
那是一種帶著死氣的神態,看不到對於生命與美好的一絲牽掛。
就僅僅只是那般的波瀾不驚,無憂無喜。
我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而經歷的那些又改變了他什麼。
我只曉得,這是我,第一次清晰感到來自於險兒的恐懼。
第二天下午,見完父母家人之後,險兒開著奧迪回到了市裡。
小二爺一大早就已經在我市最豪華的珍珠酒店頂樓定了一個包間。在那裡,我們兄弟四人進行了一次已經暌違了兩年之久的豪飲。
這個過程中我們不僅再次發現了險兒身上某種巨大的改變,而且還真正改變了我們所有兄弟的一生。
那天酒席開始之後,險兒就顯得前所未有地話語極多。
我們每個人都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著,感受著,摸索著,他遺失在我們生命中這兩年。
這些歲月中,他在天山腳下的牧民家裡就著五十二度的呼百王吃過正宗雪線羊;也在東莞的小發廊裡為了四川開縣苦命女子的百來元和企圖跑單的嫖客打架。他感受過內蒙古師範大學的蒙族少女那雙修長有力的雙腿夾在腰邊,欲仙欲死的滋味;也曾被出生入死的朋友誤解出賣,連夜逃竄百里,露宿街頭。他在呼和浩特紅旗街和入室偷盜的小偷碰了個照面,反倒一起吃了頓燒烤;也在遙遠的邊境線上,本是要去做生意,卻變成刀刀見肉,黑吃黑搶了俄羅斯流子的錢。
他甚至還去過外蒙古,參觀過故宮,走過一段絲綢古道,看過敦煌莫高。
總之,他就這樣時刻繃緊了一根神經,頂著常人完全沒有辦法忍受的巨大生存壓力,過了逃亡天涯中,那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的兩年。
當他絮絮叨叨說著的時候,我們的酒也在不知不覺中,一瓶瓶的減少。我知道,我們每個人拼著老命喝酒,卻都一言不發的原因。
是因為,我們根本就說不出來。
無論是誰,今天能夠舒舒服服坐在這裡,都已經欠下了眼前這個人太多太多。這,需要用很久很久去還。
同時,我們也不約而同的在心底下了一個誓言:別人欠他的,那就要千倍來還!
這樣沉寂的氣氛過了很久,不知道何時連險兒都不再發言,只是抽著煙,機械地用手指敲擊玻璃杯。
奢華瑰麗的豪包在沉默中額外地透出了一種讓人心底發虛的味道。
我曾經幾次想要張口來改變氣氛,卻發現說不出任何一句自己覺得恰當的話語。
最終還是地兒的浪漫情懷改變了這讓我感到非常不適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