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拉得很緊,縫隙間透出暖暖的鵝黃色的光。遲顏的心中流淌過一陣酸楚。她換位思考,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的父親,而不是時經緯的母親,她該有多後悔,多難過,多絕望。為了那該死的面子,以及浪費掉的時間。
想到這裡,就連上樓的速度都開始漸漸的加快。
因為換了鎖,遲顏只能死心眼兒的敲門,咚咚咚,一聲連著一聲,沒人答應便不死心。她知道屋裡有人,知道父親還是不肯原諒她,她有的是時間和耐心,跟對方一直耗下去。
終於,門後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一輕一重的交替著,漸漸靠近。然後是吱呀一聲,門開了。
遲顏面前的遲兆海,最起碼蒼老了十歲,其實,時間卻只是過去了幾個月而已。
眼角深邃的紋路像是被人重新雕工斧鑿過一般,眼眶裡蓄滿了愁苦,微微泛著紅。
“你來幹什麼?”遲兆海冷冰冰的問。
他依舊是倔強的,哪怕心底鬆動,話語間卻還是寸步不讓。
“回家。”遲顏微撅著嘴,像個在外面滾了滿身的泥巴,太陽落山才狼狽回家,硬著頭皮等著捱罵,死活不肯先開口認錯的孩子一樣。
“你不是已經本事了,翅膀硬了?還要我這個家幹什麼?”遲兆海拖著殘腿,一瘸一拐的轉身進屋,把遲顏扔在後面。
這便是允許她進來的意思了,只是不好意思明講而已。遲顏暗自得意,屁顛屁顛的跟了進去。
好話說了一籮筐,正經解釋穿加插科打諢,遲兆海原本緊繃的神色總算稍稍平和了些許。
“你和那小子,已經住到一起去了?”遲兆海問。
遲顏也不直接承認,就是蕩著父親的胳膊,抿著嘴,挑著嘴角,一臉促狹的傻樂。遲兆海的心裡有氣有怨,但更多的是心疼與思念,各種感覺混雜在一起,酸酸的發酵著。
“你這樣不管不顧的,讓對方佔了便宜,還沒結婚就跟對方住到了一起,讓人家家裡面怎麼看你?”
遲顏說:“放心啦,他家裡人我已經搞定了,你女兒這麼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遲兆海又想笑又著實覺得憋氣,一張臉糾結的皺在一起。
“爸爸,這幾個月……你過得怎麼樣?”遲顏小心翼翼的湊上去問道。
“總算沒被你給氣死!”
“嘿嘿……”
“你一定是在外面自由自在逍遙快活了吧?”遲兆海嘆了一口氣。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女兒的累贅,沒有她,她會活得更開心,更滋潤。
“怎麼會。”遲顏靠進父親的懷裡,聲音低沉,略帶哭腔,“我幾次想要回來,但看到大門緊閉,鎖換了,電話也不接,便抹不開面子。爸爸,是我的錯,我太任性了,您原諒我這一次,別把我趕出去,好不好?我們倆相依為命了這麼多年,犯不著為了那個女人,把唯一僅剩的親情都葬送掉。”
遲兆海沉默良久,最終,默默的把手搭在女兒的肩膀上面。
………
遲兆海睡了,遲顏小心翼翼的把腳步放得很輕。
天已經大亮,她需要把窗簾拉得很嚴,才能讓房間裡的光線稍稍變回幽暗。
遲顏拿起手機,螢幕上是那張前一夜收到的彩信照片。照片中的人被用繃帶緊緊纏繞包裹,遮擋住全部的五官,正虛弱的沉沉睡去。
心尖兒像是被人捏起了一小塊兒,突兀的疼痛,混雜著恐慌和茫然,猝不及防的瀰漫至四肢百骸。
這是……隋唐嗎?
那個被她逃也一般的遺忘在時光深處的男人,曾經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輕而易舉的便推入地獄之中,如今,要回來找她索命了?
遲顏只覺得自己此時握在手心裡的,不是手機,而是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爆炸的炸彈。她的拇指長久停在撥出鍵的上方,堅硬了很久,心裡天人交戰。
她在明,對方在暗,如果她冒然的把電話打過去,會不會剛好落入早已設好的陷阱當中,開啟另一個潘多拉的魔盒?可如果什麼都不做……
她真的做不到。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
那個發來彩信的號碼,在螢幕上不停閃爍著。
遲顏的後背頓時冷汗直冒。
她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到耳邊,卻沒有立刻說話。
對方亦然。
沉默的博弈沿著電話線無聲的傳遞著。氣氛變得愈加緊張和壓抑。
“你是誰?”遲顏終於沉不住氣,率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