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部分(3 / 4)

小說:東來莫忘 作者:花旗

一間間,多數都是藏民的臉,每個人都在哭泣,每個人都絮絮叨叨訴說著什麼,但哪裡有楊沫的影子?越往後找,楊沫媽媽的哭聲越大起來,她在活的人裡找不到自己的女兒,她不信楊沫會躺在那堆再不會說話的人中間。

站在臨時停屍場前,楊沫媽媽一下就癱軟了下來,泣不成聲間竟然拉不住蔣東林的衣角。楊沫爸爸也有些站不住,開始止不住老淚縱橫,蔣東林一把接住楊沫媽媽癱下去的身子,死命摟了摟她,說:“阿姨,我去。你們等著。”

臨時停屍場設在靠山的一片空地上,藏族人很多信奉天葬或水葬,來這祭奠燒紙的倒不多,只有寥寥幾個家屬,在躺著的屍身邊嚎啕哭泣。死灰一般的土色和光禿禿的山堆,襯得這裡更加死寂,天空開始下起濛濛細雨,冰冰涼涼地吹過蔣東林的臉頰。

鏡片已經模糊了,蔣東林有點看不清前路。這是從沒有經歷過的場面,生與死,就在眼前,只有一線之隔,觸手可及。蔣東林心裡一百分、一千分、一萬分的害怕,害怕那幾百具屍身中就有自己朝思暮想,到最後愛到深處不可自拔的那個。短短的一段甬道,走起來卻仿若漫無止境的修羅路,步步錐心,周遭彷彿百鬼夜行,猙面獠牙直要吞了他的一顆心。腳下卻停不住,往前走,一步、一步、再一步。

蹲下去,揭開積滿雨水的塑膠裹屍布,蔣東林真正體會了心提到了嗓子眼,雖血液彷彿凝固,卻也挺著直視了過去。

不是,不是楊沫。

一具,一具,再一具。不是,不是楊沫。

楊沫媽媽的哭聲此時聽起來遙遠又飄渺,卻還是悠悠地傳入蔣東林的耳朵,一聲一聲,混合著冰冷的雨水,敲打著他的心。雨漸漸大起來,打在塑膠裹屍布上的聲音悉悉簌簌,讓人膽寒。蔣東林開始像瘋了一樣,揭開一具又一具裹屍布。沒有,沒有楊沫。不是,不是楊沫。

天已經黑了,雨,卻還在下。在去往帳篷點的車上,相對無言,蔣東林感覺從未有過的癱軟和疲憊。停屍場仿若最慘烈的修羅場,幾百具屍體整齊羅列,只一張薄薄的裹屍布,就阻隔了生死。蔣東林一張張裹屍布揭過去,一具具屍身找過去,很多都殘破不全,血肉模糊,叫人直欲作嘔。他心情早已破碎不堪,卻還是慶幸其中沒有楊沫,所有人都燃著一絲希望,卻又時不時陷入絕望。死亡人數和失蹤人數都在繼續增加,他怕,怕那一堆堆廢墟中,一片片瓦礫下埋著他的沫沫,她是不是很痛?她是不是在無盡的暗夜裡一遍遍喊過自己的名字?蔣東林不敢深想,他就要瘋了,就要狂了,就要碎了……

應急帳篷裡仍舊是那樣,哭泣的、麻木的、組織救援的,紛亂嘈雜,人頭攢動。

部隊陪同的軍官早弄了一些熱食給他們,但哪裡吃得下,哪裡有胃口。楊沫媽媽已經哭到沒有眼淚,抽泣卻停不住,楊沫爸爸在一邊安慰,卻也禁不住還是淚流滿面。蔣東林想點根菸,無奈手總是微微發顫,幾次也沒有點著,一急之下,就揉了菸頭,靜坐無言。

一個小姑娘跑了進來,看了一圈,就徑直跑去蔣東林面前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姑娘10歲左右年紀,紅著臉喘著氣,就用生澀的漢語說到:“沫沫姐姐……去結古寺……之前……。”許是漢語實在不足以表達她想說的意思,最後竟急得用藏語嘰裡咕嚕說了起來。

蔣東林握著小姑娘的肩,只聽清楚“沫沫”和“結古寺”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拿起車鑰匙就出了帳篷。震區一到晚上,再往縣城裡走幾乎就開不動車了,分不清哪裡有路哪裡是廢墟,到處一片死夜一般的黑,只有星星點點的一些救援的燈火,在廢墟堆上還沒有滅。蔣東林等不及車繞道開去結古寺,就要下車步行去。楊沫父母也要跟著下車,卻被蔣東林攔住了:“叔叔阿姨,天太黑了,你們坐車,我先去。”

結古寺本是一座輝煌的寺廟,黃瓦青磚,是青海地區的聖廟。此時卻震碎非常,支離瓦解,若不是黃瓦散發出悠悠的金色的光,幾不能辨。寺廟原址上還有一些救援部隊和僧侶在挖掘著什麼,卻甚是寥寥。蔣東林看著這一片碎瓦殘木,再也忍耐不住,吼了一聲就飛奔過去。

夜,更濃了;雨,更大了;零星的救援燈火早已滅了。蔣東林不記得挖了多少時間,辨不清這到底是哪個方向,只是一遍遍呼喊,一次次掄鎬。

死寂的夜,沒有給他一點回應,除了遠方偶爾響起的獸的聲音。

“蔣先生,今天太晚了,要不明天咱們再來……”

“東林……別挖了,別挖了……太黑了,等天亮了吧……”楊沫爸爸哭著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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