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自殺了。
工作人員初步判斷,他是用藏在自己衣角里的一枚劇毒藥丸,在洗手間裡實施的自殺。因為當保護人員衝進洗手間時,他的衣服衣角是被翻出來的狀態。聽到動靜不對,法警們衝進去時,他已經人不行了,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就被急救醫生宣佈不治,致死原因是急性中毒。
朱聰立刻提出了懷疑:“證人既然有心要自首,又怎麼可能自殺呢?”
法院的工作人員取出一張影印的手寫稿紙,遞給了朱聰。
上面的內容是以龍雲海的口吻寫的。內容大意是有人以他家人的性命為要脅,要他來自首,為了家人的安危,他不得不乖乖聽話。可是,他又無法信口開河說自己有罪。兩難之下,他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示抗議。最後,他還請求法官,不要放過壞人!
朱聰氣得差點把那手寫稿影印件給揉成一團。
“這件事明顯是有內奸在搞鬼,龍雲海明顯是“被自殺”了。這簡直是太無恥了!”
聽到朱聰在電話裡氣憤的吼聲,採月再次沉默下來。
“辛苦你了!這兩天,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對朱聰平靜地說完了這話,採月就掛了電話。
龍雲海“被自殺”一週後,蕭天的判決書送達了朱聰的手中。
死刑,立即執行,並處沒收個人違法所得1億2千萬元。
情勢的發展,將採月狠狠地逼到了牆腳。
在這強大的對手面前,她覺得,有一種叫“絕望”的東西,重重地、深深地向她直襲而來。
她把自己關在了臥室裡。
夜已經很深了,她沒有開燈,依舊如接完電話後坐下來時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個黑暗的角落中。
她想站起來,卻發現身體麻木得動彈不了。她只得緩緩地換了一個姿勢,過了好一會兒,血液慢慢回流,她才終於可以彎著腿艱難地站起來。
她開了檯燈,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已是凌晨三點多了。
這黑暗是黎明前那個時刻的黑暗嗎?採月問自己:這個黑暗你挺得過去嗎?你可以看到黎明來臨的那一刻嗎?
她疲憊地閉上了眼,想起了小時候爸爸帶她爬山的事。
爸爸總是喜歡帶著她,往沒有太多人走的路向上攀登。一邊往上爬,爸爸還要一邊在前面開路。
她身體弱,常常爬了一會兒,就嚷著不要爬了要回家。爸爸雖然心疼她,卻從未答應過她中途而廢的要求。小小又弱弱的她,常常是咬著牙被爸爸半拽半拖地弄到山頂的。
一分鐘後,採月從那個角落中站起。她開啟衣櫃,拎出一床厚厚的棉被就出了門。
她坐著電梯到了1樓,然後推開防火門,走進了樓梯間,手裡拎著那厚棉被開始爬樓。
在這寂靜的黑夜裡,在這空深的樓梯間,她一步一步登樓的聲音,顯得好孤寂、好清晰。
棉被變得好重,腿也變得好重。採月扶著樓梯停了一會兒,然後依舊低著頭繼續往上爬。終於,她看到了“20”的阿拉伯數字,這已是頂樓!
她將被子放在了這頂樓的樓梯間,又走到電梯間,坐電梯下到了1樓。然後再一次地,她推開樓梯間重重的防火門,開始一級一級地繼續爬樓。
然後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直到第七次。
當第七次爬到那標著“10”的阿拉伯數字前時,她已完全無法再抬動自己的腿。身體完全綿軟地倒在了樓梯的轉角處,半躺下來。
這一次,沒有爸爸在她前頭幫她拉她,沒有爸爸在前頭鼓勵她、為她喊加油。
她緩緩又艱難地抬起頭,看了看在她頭頂上那盤旋而上的高高的樓道,頂樓隱沒在黑暗中,看不到它的高度。
“爸爸,這一次,我做不到!”她將頭無力地靠在牆角上,輕聲地低泣起來。
樓梯間的感應燈光黑了下來。
因為前面的爬樓,她的背上已是汗溼一片。在死一般黑暗寂靜和透骨的寒冷中,她只聽得到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聲。
過度的體力消耗,使她在這倒春寒的夜裡,坐在地上昏了過去。
隱約中,她有了一種瀕死的感覺。
她看見自己的一隻腳已跨入了那道叫做“死亡”的大門,那股強大的死亡之力,正把她剩餘的部分往那個黑暗而毫無生氣與光明的區域里拉去。
迷濛中,她看到了爸爸和媽媽正用疼愛的眼神望著她。他們的臉在黑暗中發著微光,輕輕地、溫柔地叫著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