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凌先生一定很喜歡老舍的《四世同堂》,她默默地淚了。
於柒柒開始是驚悚,而後在凌深的淡定目光下也淡定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天會是她活到今天二十四個年頭裡最尷尬最無地自容的一天。
她的家庭就是普通的小市民階級,沒辦法跟凌深這種家境優渥的高幹子弟比。在她以往的念頭裡,從來沒有因此而自卑過,包括今天在他家看到兩家親戚,她也沒產生過低人一級的想法,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讓她措手不及了。
凌父凌母一直就很喜歡她,所以對她的家人也十分熱情,而凌家的親戚也在他們的帶動下熱鬧地和她的家人交談著。開始時她也覺得氣氛很融洽,差點產生真是一家人的錯覺了。
意外是在半小時以後發生的,當時她的堂姐帶著小侄女兒菲菲在凌深的書房裡玩,而她坐在客廳裡陪眾人聊天。正聊得熱鬧時,書房裡突然傳來什麼東西打碎的聲音,她愣了愣,急忙衝進去看。
她的小侄女兒無辜地站在凌深的書桌上,地上是一方打碎的硯臺,把木地板都砸出了一個深深的印子。她雖然不認識這些墨寶,卻完全能想象到在凌深桌上出現的東西會昂貴到什麼程度。況且那硯臺造型古樸,看起來很有年代感,說不定是古董。
趕在她身後跑來圍觀的眾人也都愣住了,於家的人不知道,凌家親戚可是清楚得很,這硯臺是凌父的爺爺,也就是凌深的曾祖父——清朝末年的秀才用過的,先別說年代久遠,至少這寓意也是非常有價值的。
此刻被爬上桌子玩耍的小女孩打碎,一時間大家都沒了聲。
於柒柒很慌張,當著眾人的面卻也不能什麼都不說。她一邊把菲菲從桌上抱下來,一邊數落她:“你怎麼能跑到人家桌上去玩?穿著鞋子會把桌子踩髒的,何況這下打碎東西了,還不快去道歉?”
她本是為堂姐找個臺階下,可堂姐一向是個不服輸的人,要強的不得了,見於柒柒在眾人面前數落了自己女兒,面子上一下子過不去,護犢之心上來了。她從於柒柒手裡奪過女兒就不滿地說:“這硯臺多少錢?我賠就行了,別那麼兇對小孩子,會嚇到她的!”
她看於柒柒的眼神很不滿,彷彿是在說她才剛嫁進別人家就開始有個強勢女主人的樣子了。於柒柒一聽到這樣的話,只覺面上無光到極點,自己家的人怎麼當著眾人的面就針鋒相對起來了?
她一邊賠笑一邊打著圓場,“堂姐說笑了,什麼賠不賠的,只是嚇嚇菲菲罷了,畢竟跑到桌子上去玩很危險,先不說會不會砸壞東西,萬一不小心摔下來那多嚇人。”
堂姐沒搭理她,一邊從拎包裡往外掏錢一邊說:“這硯臺我必須賠,多少錢?兩百塊夠不夠?”
在她看來,那硯臺又破又舊,值不了幾個錢。
凌家人看不下去她那財大氣粗的樣子,一箇中年婦女涼涼地開口道:“兩百塊?兩萬塊錢都不一定能買到的清朝硯臺,怎麼就值兩百塊?”
表姐的臉迅速垮了下來,而於柒柒的臉則唰的一下白了。她站在原地突然覺得有點無地自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時候凌深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看了看碎了一地的硯臺,不動聲色地握住她的手笑了笑,“反正也不需要了,沒關係。我爸從小逼我練毛筆字,我還要感謝菲菲幫了我個大忙,以後就不用練字了。”
說到這裡,他走上前去摸了摸菲菲的頭,轉過身來時眼裡光芒流轉,充滿安心的力量。在他這樣的眼神裡,她稍微找到了些許支撐,終於能夠抬起頭來面對眾人各式各樣的目光。
她真的從未覺得市井人家有什麼不好,也沒覺得高幹子弟就有多值得驕傲。可是她真的沒想過堂姐會這麼做,讓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不知進退的人,在她剛嫁進凌家的如今,她實在有點下不了臺。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硯臺事件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時間裡,她才真正的體會到了無地自容是怎麼一回事。
也許是因為母親的溺愛,菲菲是個淘氣得不像女孩的姑娘,在客廳裡不停地跑來跑去不說,還和凌家的一個小男生打了起來。從小被教導的知書達理的小男生怎麼可能打得過娘子軍一樣的菲菲?很快就被推倒在地,哇哇地哭起來。
她跑過去看的時候,就看見菲菲一臉得意地對小男生說:“真沒用,連女孩子都打不過,羞羞羞!”
她正準備衝上前去把小男生扶起來,要菲菲跟他道歉,小男生的媽媽就飛快地衝了上來,一面扶起自家兒子,一面沉著臉看了眼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