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臉埋在手腕中,哭倒在門前的泥地上。
深秋的天氣,帶著濃重的寒意,嘉陵江畔,已充滿了一片蕭索的景象,樹枝光禿禿的聳立在漠漠的寒空裡。墜落在地下的樹葉,正和枯黃的野草一起在泥濘中萎化。大概由於冷的關係,嘉陵江兩岸空蕩蕩的沒有什麼行人,那些平日愛笑愛鬧的學生們似乎也都深藏了起來,再也看不到嘻笑怒罵的人影。無人利用的渡船,寂寞而冷清的靠在岸邊,盛滿了一船黃葉。
何慕天穿著大衣,脖子上繫了條圍巾,沒有戴帽子,在瑟瑟的寒風中寥落的向鎮裡走去。石板上已青苔點點,溼而滑,細雨才停止沒有多久,小路邊的枯樹仍然是潮溼的,褐色的樹幹似乎可以擠得出水來。他低垂著頭,從一塊石板上跨到另一塊石板上,緩慢的,無精打采的走著。走進沙坪壩的小鎮,他在鎮口那家小茶館的門前站了站,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搖搖頭,繼續向鎮裡走去。
轉了一個彎,夢竹的家門在望了。他站住,瞪視著那兩扇闔得嚴嚴密密的黑漆大門。門上的油漆已經剝落,兩個小小的銅門環毫無光彩的垂著。他把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迎著風,佇立在街頭,茫然的看著那兩扇門。
“為什麼?為什麼?”
他心中有著大大的問號,為什麼?已經整整十天了,他得不到夢竹絲毫的訊息,小茶館中等不到她,新租的小屋她也從不光臨。無論走到那兒,都不再有她的影子,她像是突然間從這世界上隱沒了。見著人,他總是問一句:“碰到夢竹嗎?”“沒有呀!你不是天天和她在一起嗎?”
天天在一起!可是,這天天在一起突然中輟了,中輟得完全莫名其妙。這是怎麼回事呢?她淡忘了他?她忽然不喜歡他了?到底是什麼原因?無盡的期待使他要發狂了!望著這兩扇門,他真希望自己能鑽進去,找著夢竹,問出一個底細來。
細雨又開始飄起來,到處都白茫茫,昏濛濛的一片。他摸了摸頭髮,摸了一手的水。雨彷彿正在慢慢的加大,站在這街頭又算什麼呢?下意識的,他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夢竹的家門口,停在那大門前面。他從門縫中向裡注視,深院悄悄,重門深鎖,他找不到一丁點夢竹的痕跡。在門邊又足足站了十分鐘,雨水已從他頭髮裡沿著脖子向下滴,冷冰冰的。
忽然間,他咬了咬牙,想見到夢竹的慾望強烈的控制了他,他伸手重重的敲了敲門。
門裡寂然無聲,他又等待片刻,再敲了敲門,這次比剛剛更加堅定了。半晌,門裡有了動靜,有人向大門走來,同時,一個蒼老的,婦人的聲音在問:“是哪一個?”
“請開開門,我找一位李小姐。”
門開啟了,站在門裡的是奶媽,看到何慕天,她似乎有點張皇失措,微張著嘴,她愕然的站在門口。何慕天還沒有忘記她,立即點了個頭問:“奶媽,夢竹在家嗎?”
“夢──夢──竹──”奶媽囁嚅著,還來不及把話完全說出來,裡面,另一個富於權威性的聲音響了。
“奶媽,是誰呢?”
“哦──哦──”奶媽更加失措了,倉皇的想把門關上,一面匆匆的說:“你走吧!小姐不在家!”
何慕天一腳跨進門檻,用身子抵住大門,固執的問:“夢竹怎麼樣?奶媽?”奶媽還沒說話,李老太太走出來了。她斑白的頭髮梳著髻,缺乏血色的臉龐顯得嚴肅和冷漠,那對銳利的眼睛看起來是堅定而近乎無情的。出於一種本能的直覺,何慕天知道這就是夢竹的母親了,沒等他開口,李老太太已迅速的用眼光在他臉上看了一圈,冷冷的問:“你要什麼?”
“您是李伯母吧?”何慕天儘量使自己的聲調顯得謙和而恭謹“我姓何。”
“你要做什麼?”李老太太不假辭色的問。
“我想──見見李夢竹小姐。”
“對不起,她不在!”李老太太簡短的說,想關起大門。
“請等一下,”何慕天攔門而立,卻仍然用恭敬的口吻說:“您能告訴我,她到哪裡去了嗎?”
李老太太銳利的盯著何慕天,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冷然的問:“你打聽她做什麼?”
“我──”何慕天有些難以回答。“我希望能見到她,我們是朋友。”
“朋友?”李老太太蹙著眉問,接著就說:“那麼,好吧,告訴你,她到成都去了。”
“成都?”何慕天渾身一震:“她去成都做什麼?”
“去──結婚!”
何慕天抬起頭來,直視著李老太太,李老太太也瞪著眼睛望著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