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更是如此,”他自言自語似的低沉嗓音道,“生命短暫,磨難卻漫漫無休。”
這時候的沈新南其實想起了韻柳。記得她曾說過,無論日後世事如何不堪,她知道他都決不會怕,而她也不會怕,會一直陪著他去承擔。但是,現在他心裡真的是有一些怕了,他真的深怕自己和她已經經歷了那麼許多的坎坎坷坷。卻終究還是無緣能與她一起享有淡定的長相廝守。……一種深深的悽惶猛然朝他的心頭侵襲上來,——
他一仰脖頸,將酒一飲而盡。
面前地山口美葉子這時候看著他,心裡莫名生出的那幾分說不分明的探究的興趣卻似又深了幾許。
“先生一定有很多的故事。”她忽然輕聲說。
沈新南聽見這一句,不由得撩起眼去看了她一眼。
“有故事的人就像是一本好書,值得去細細品味。”她低垂著眼睛,靜靜細細的說。此刻她的聲音裡也似有那幾許不由自主地忘情。
聽見她的話,沈新南略頓了頓。他緩緩把酒杯放下,意識到自己剛才因為被那首詩不經意觸動了心絃。不自主地有一些流露出了自己內心真實的情懷。
“沒想到山口小姐不只是中國話說得好,”他隨即便去轉移開了話題,“也深諳中國的文化。”
“其實,”美葉子卻忽然說,“我有一半的中國血統。我母親是中國人。”
“哦?”沈新南顯得有些意外,“是嗎?那就難怪了。”
“我的名字裡就含著我母親的姓。”美葉子接著道。
沈新南淡淡一笑。“葉。”他說。美葉子輕輕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一個名字代表一個冀望,”新南接著說,“你父親一定是希望你能和你母親一樣地美。”
沈新南離開時,山口美葉子一直送他到門外。看著他的車隱沒在了濃濃夜色之中,她方緩緩轉身,重又走進門去。
夜色暗淡。沿著迴廊,她孤單的身影慢慢往前走著。回想起方才那個中國男人留給自己的印象,她的心裡似有一絲絲難以說得分明的牽扯,……他的聲音,一言一語。縈縈繞繞,揮之不去。
看見那枚銅鈴時,她駐下了腳步,出神地看著它。
“那你覺得,我父親的期望達到了嗎?”
“看見你,就能想象到你母親能有多美。”
回想起方才他的那句話。美葉子忽然情不自禁的微微笑了。……
“山口小姐。”募地聽見身旁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出神地美葉子渾身一震。猛然回過了神來。不知怎麼,心口上卻有些鬱塞的感覺。
“什麼事?”她低下臉去,和那男人說話的聲音控制不住有些冷。
“和那個中國人談的還算順利嗎?”他隨即問她。這個日本男人叫菊池英石,是美葉子父親山口進介的心腹手下,這次他是跟隨美葉子一起來中國,完成山口進介交託的任務。
美葉子沒有開口,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菊池英石在她身後,嘴角露出一絲陰冷地笑。
“山口先生說過,不出兩年,這塊土地就會屬於我們大日本帝國,”他隨即說,“現在這些下等地支那人對我們還有可利用的價值,等到我們藉助他們在這裡地影響力把商會的勢力慢慢做大,哼哼,”說到這裡,他忽然冷笑了兩聲,“然後我們再慢慢收拾他們。”
“他並不是什麼支那人。”這時,山口美葉子突兀的漠然一聲,打斷了菊池英石,“以後不要在我面前這麼稱呼他。”
聽見她的這突兀的一句話,菊池英石不由得一怔。他還在呆呆的遲疑著,她已經一轉身,繞過依然呆怔著的他,徑直走開了。望著美葉子漸漸走遠的背影,菊池英石慢慢的從她的那句話裡品出了些味道來,他的目光旋即冷了下去。他在心裡暗暗的冷聲道:
“女人就是女人。不管你有多麼的聰明睿智,胸有謀略,你還只是一個女人。”
沈新南從美葉子的住處開車回到公館,已經是凌晨了。拖著疲累的身子,他徑直上了樓,去往韻柳的房間。她的房門虛掩著,有一團燈光正從她虛掩的房門裡傾瀉出來。沈新南靠近過去的腳步忽然不自禁的放慢了,那是那樣溫暖的燈光,直暖到了他的心裡去,——在這暗淡的走廊上。
推開房門,看見她歪在床上已經睡著了,手邊一本書翻開到某一頁。床邊櫃子上的檯燈開著,淡淡燈光落在她睡著時候溫婉的臉上。……新南站在房門口,望著屋裡的一切,有些不敢走進去,眼前的這一幕像是從他的心裡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