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的聲音從長廊另一端傳來。
祝則堯定住步子,沒再繼續往自己廂房的方向走去。
“叔父,這麼晚了還沒歇息?”他迎上去,對叔父躬身請安。
祝則堯的叔父祝志煌,就跟他的三個兒子一般,都是壯碩體型。這個是以被列為永昌城發達奇蹟的富商,平日身上穿的衣物,與其它尋常人沒有兩樣。除了出門恰公時會稍作講究些外,他習慣棉襖布衫的簡約,也惜物愛物的一穿就是好幾年;就算衣服穿破了,也會多做修改變通,不輕易丟棄。
他統馭旗下辦事的夥計,向來賞罰分明,教人敬畏。對自家人更是嚴加敦促,賞輕罰重。
“去哪裡了?晚膳過後一直沒見到你。”祝老爺問。
“小侄先去總鋪清點貨物,然後去了富滿客棧拜訪一位客戶。”
“這麼晚去拜訪客戶,未免太失禮了。就在那邊叨擾到現在嗎?”已經近子時時刻了,全永昌城人差不多都睡翻了過去,哪一個客戶會留人留這麼晚的?
“不,小侄跟客戶定下明日看屋時間,很快就走了。”
祝老爺嚴厲地盯住他。
“既然很快就走了,怎會是這個時候回來?”
祝則堯抬頭望著叔父。
“小侄還去了一趟恬靜居。”
碰!祝老爺一拳槌在廊柱上。
“三更半夜的,你去那兒做什麼?!”語氣裡滿是怒火。
祝則堯沒有回答,垂手靜立。
“周管事跟我說了,必安想接手販售恬靜居事宜,他有把握可以把這幢無人問津的宅子在這個月賣出去。”
“叔父!”祝則堯心一驚。
“我之所以沒有馬上答應,是因為我從阿丁那邊聽說那位有意購買的客人是由你接治的,而必安只想搶這個現成的便宜。”祝老爺緊緊看著他問:“如果這是個十成十會成功的賣案,你不會搞砸它來丟我的臉吧?”
“當然不會。小侄定會全力以赴。”祝則堯說著。
叔侄倆沉默地對望,一盞燈火在廊柱上方隨風飄搖,將他們的面孔照得忽明忽暗,終究是無言。
直到一個聲音驀然出現,讓他們從沉凝裡解脫——
“哎!老爺子唷,你不是躺在榻上了嗎?怎麼我一醒來就找不到人了?還以為你睡到地上去了呢。這麼冷的夜,你站在長廊上吹冷風是想生病是不?”祝夫人睏倦的嗓音遠遠傳來。
“嬸母。”祝則堯躬身問候。
“哦!是則堯喔,你回來了,這下你叔父就能好好睡一覺了。方才你叔父一直在榻上翻來轉去的,我還以為床上有衝蚤呢,原來是你還沒回來,他擔心著。”祝夫人無視老爺子的瞪目,笑問:“我說老爺子,這下你可安心了,咱回房休息吧。”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是起來辦公,你沒看書房的燈還亮著嗎?!”祝老爺低叫。
但顯然他的說詞不被當回事。祝夫人拖著他的手臂往臥房的方向走,“好啦,人回來啦,你也該休息了,我的老爺。”說罷,也轉頭吩咐祝則堯:“晚了,你也早些休息吧,則堯。”
“是。”祝則堯應道,立在原地望著兩者遠去。
直到兩者的身影不復見,他才放鬆身軀,往欄杆上的板凳上一坐。雜思萬千,洶湧成心口踩不著底的黑洞,將他所有思緒都抽空,由著它麻木的空白。
那些種種困囿他的事,不是全然無計可施的,過不去的是人情義理的包袱,他不能教親人傷心。
因著這樣的忌憚,他始終淪陷在進退不得的為難中,任由時光一年又一年的隨流水東逝,他只能持續著日復一日的抑鬱。
他將面孔埋入雙掌裡,但才埋入,卻因突然想到了什麼而抽開臉!
怔怔地望著手掌,想到了這雙逾禮的手,曾經盈握住一隻好綿軟的小手……
那感覺一直烙印在手掌上、在心坎上。他想,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吧!
婁恬—一婁恬—一好美麗的一個女子;好高雅的神韻、好迷人的笑容……
她,好溫暖。手暖,心也曖;不似他,心裡一片冰寒。
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必然是一個溫柔解意的姑娘,好聰慧又好善良,簡直十全十美。
這樣的好姑娘,天下間沒幾個男人配得上她吧?
配得上她的男人,必定要有顯赫的家世、文武雙全的才智、體面卓然的外表,最重要的是——對她溫柔而專情,永生不移。
他在心裡替她想好了未來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