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比賽,可是喔,不管我再怎麼拚命,我永遠都是佳作,不會是特優;永遠是在五名內,卻不會是第一名。”
“嗯。”一向站在頂端的他實在很難想像。
“陵泉,你別看我好像一副凡事不在乎的樣子,其實我曾經因此很挫折過耶!我覺得自己不上不下,好像再怎麼努力就是這樣了。”池款冬自嘲似地又往前扔了幾顆碎石。“然後,我正感到自己的人生好失敗好慘的時候,我最好的朋友又突然過世了。”
“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陽陵泉,眸光落在靠向岸邊的漁船上,灰濛濛的海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其實船身卻搖晃得很厲害。
很像他正在經歷的人生,也很像池款冬正在訴說的曾經。
他突然想起她的玩笑話,是她說十六歲誤診死過人那年嗎?
“說起來也很諷刺,那時候我已經學會中醫簡單的醫理與針灸了,可是我卻眼睜睜地看著連我爸都救不了她,我爸耶!我爸在我心目中一直是神啊,他怎麼會有救不了的人呢?我覺得人生好荒謬喔!我一直都埋怨自己站不上頂端,但是,站上了頂端又如何呢?竟然連我爸這種受人推崇,要拿號碼牌排隊看病的神醫也有辦不到的事,這世界好扯,生命好脆弱……”
“嗯。”陽陵泉靜靜地睞了她一眼,眼中有太多難捨與心疼。這對一個十六歲的女生而言的確是太沉重、太殘酷也太難接受的現實。
“總之,那陣子我好低潮好難過,我好想她,我們以前常常來這裡玩的……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冷了冰了,不會動了……”池款冬屈膝抱著膝蓋,望著漁工們駛出膠筏接應漁船的眼色沒有哀傷,卻有淡淡的疏離。
“然後,我開始來這裡,想她的時候、開心的時候、不愉快的時候,都會來這裡。我就坐在這邊,看漁船來了、走了;看偶爾闖入的遊客拍照、看熟門熟路的饕客來買魚,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腦子放空,只是賴在岸邊發呆一下午。”
池款冬忽而偏頭看陽陵泉,唇邊牽起淺淺一笑。
“然後,又有一天,就這樣望著海,望著漁船,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我突然就懂了。”她轉頭對上他瞳眸。
“懂了什麼?”他問。
“懂了第一名跟最後一名其實都只是平凡人,天上地下的生命其實都一樣,就像他們一樣。”她指了指辛勤工作的漁工們,語音襯托著浪花拍打岸邊的尾音聽來竟有幾絲虛無飄渺。
“我朋友年紀輕輕的就走了,沒有大風大浪,沒有驚心動魄的戀愛,就連這種平凡望天聽海的日子都過得短暫……生命這麼短,遺憾這麼長,爭什麼、搶什麼?站在死亡的面前,誰能計較?誰有輸贏?”
於是她開始真正地海闊天空。
也許她讀中醫可以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頂尖中醫師,但那又如何?她知道她不會喜歡過那樣的日子,所以她毅然決然地放棄,選擇在百貨公司,成天和小朋友混在一起。
她是胸無大志,但她雲淡風輕,淡泊名利且胸懷廣闊。
她的每一秒都要活得精采,每一天都要無愧於心,每一個決定都要了無遺憾,而她喜歡這樣的自己。
陽陵泉只是靜靜地凝望她,目光和她一同望向海洋,看見有幾隻狡猾聰明的海鷗趁著漁船將漁獲移到膠筏上時趁亂打劫,勾勒出的奇妙風景,在海天一色的襯托之下,竟然有幾分愜意。
“陵泉,你看喔!以前我來的時候,這裡並沒有這麼多外籍漁工的。”她指了指幾名正駛著膠筏回到岸邊的漁工,又指了指前來巡察有無走私魚貨的海巡署人員。
“嗯。”陽陵泉淡聲應道。
“就算人力結構改變了,這些查驗程式卻都是相同的。浪來了,浪走了,某些生命消逝了、隕歿了,生命的本質也仍然不會變。”
轉瞬之間,他忽而明白了池款冬想告訴他什麼。
她說了這麼多,繞了這麼大一圈,竟然只是為了要他愛惜自己。
以為自己麻木不仁的心早已波瀾不興,沒想到卻又再度為了她的玲瓏剔透心折。
目光被漁工們臉上因著今天漁獲頗豐的喜悅表情緊緊抓住,這樣全然純粹的愉悅他就連新拓了幾個百貨商圈時都感染不到。
為什麼他們的快樂來得如此輕易?而又為什麼他們的汗水竟是如此光耀閃亮?
他忽然覺得他平日所處的那個西裝筆挺的世界,像個複雜的都市叢林,混濁濃稠且汙穢不堪。
花蓮這片土地山水就與池款冬一樣,良善美好得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