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強迫你,這是你的自由選擇。到底是,保住你所謂的愛的印記,看著凌謙被億萬人唾罵,臭名昭彰,還是,為了幫凌謙解除困境,親手把自己身上的印記抹掉。復製人遇到選擇題的時候會怎麼做,我拭目以待。」
他走上前,手撫過凌衛的肩膀。
凌衛肩膀的肌膚一片冰涼,肌肉繃緊,硬得像一塊石頭。
那個「謙」字如此刺眼,烙印著,時時刻刻昭示著這具本該無瑕的身體受到的褻瀆。從他得到凌衛的第一天起就恨不得這恥辱消失,可他卻一直忍耐著。
就是為了這一刻。
用最能刺痛凌衛的方式,撕裂凌衛和孿生子之間的紐帶。
「你有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到明天早上,如果你還下不了決定,我會把儀器拿走。我保證,你再也不會得到為凌謙澄清的機會。那個凌家的小騙子,就讓他習慣聯邦民眾和媒體的鄙視和唾罵吧。」
出乎艾爾的意料,一直垂著眼的凌衛慢慢移動手臂,把床單上的去印儀攥在了掌心裡。
凌衛的動作緩慢到極點,小巧玲瓏的去印儀彷彿山一樣沉重,重到甚至連聯邦指揮官都無法拿得動了。
但凌衛咬著牙,握著它。
五指收攏,指關節用力到發白。
「你不需要現在就下決定。」艾爾提醒著,他給凌衛留了足夠的時間。
一個晚上。
艾爾認為凌衛不會放棄這樣一個機會,雖然他必須抉擇,但他會逃避到最後一刻,才被迫放棄。
這一個晚上,凌衛應該輾轉反側、內心撕裂般痛苦,也許,最後他濃密睫毛上會沾著淚光,在艾爾臂彎中不甘心地睡去。
沒想到,凌衛現在就拿起了去印儀。
他把手肘彎曲著後轉,努力用指尖撫摸自己肩膀上的刺青,輕輕的,閉著眼睛,也許是想透過觸感,回憶那個古地球的「謙」字,到底是怎樣的筆劃。
刺青在面板上沒有太大的凹凸,幾乎摸不出來。
漸漸的,俊朗的眉宇間出現一絲悲涼的喜意。
謙,這個字原來這麼美。
萊科米克星上,那一天,勝利的榮耀籠罩了他們,凌謙像往常一樣胡鬧,笑嘻嘻地拿著刺青儀,一派任性地烙下這個字,在他的面板上。
我只是想和哥哥留下愛情的證明。
這是我愛哥哥的表示。
那些不羈、任性,讓人無所適從,偶爾還會惹人惱火的肆意妄為,原來懷念起來,都那麼幸福。
被包容著,被圍繞著,被時時刻刻愛著。
就像,這個謙字。
烙下去的時候,或許是不高興的,但是,它已經融入了肌膚,如果失去它,就像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就像心切了一塊,再也不完整了。
「真的下了決心?」凌衛把去印儀摸索著抵在肩膀的刺青上時,艾爾再問了一次。
「這個,不需要什麼決心。」凌衛沉聲說。
他和凌謙,還有凌涵,既是愛人,也是兄弟。
他們一起面對過死神,在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們能毫不猶豫地為彼此付出生命。
如果凌謙正在受著傷害,如果凌謙需要他,別說身體的一部分,即使是生命也可以付出,不需要什麼決心,那是毫不猶豫的一件事。
艾爾猜錯了。
凌衛做這個決定,根本不需要一個晚上。
這是本能。
不惜毀掉自己身上最珍惜的東西,不惜讓自己內心痛苦到極點,也要保護另一個人的本能。
凌衛按下開關,去印儀頂端的紅燈閃動起來。
異樣感傳遞到肌膚上,一點也不疼,只有一點點舒服的微燙,這個儀器裡面也早注入了麻藥。
但凌衛眼睛黑得發亮,宛如被淚水沖刷過的星星。
他的心被這股微燙灼燒著,撕裂著。
那個曾經屬於他的「謙」字,正在儀器作用下漸漸消失。
他以為自己會一輩子都帶著這個字,帶著凌涵日復一日的吻痕。
原來並非如此。
滴。
去印儀的紅燈停止閃爍,發出一聲輕鳴。
艾爾把凌衛手裡的去印儀拿掉,掃視著凌衛的肩膀,刺青的字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受過灼傷似的深紅。
這片深紅消失後,膚色會恢復如常。
艾爾低沉地說,「痕跡消失了。」
不知為何